那一抹微弱的翠绿,并未如众人所料那般昙花一现,便消失无踪。
它像是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无尽滋养,自那细小的断裂口处,沿着焦黑扭曲的木纹,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一丝,两丝……
起初只是发丝般纤细,若不凝神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但很快,那翠绿便如初春的嫩芽破土,顽强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
点点绿意,在焦黑如炭的木身上,显得格外醒目,充满了震撼人心的生命力!
“嗤嗤……”
更为奇异的是,随着那翠绿的蔓延,一股与之前那刺鼻欲呕的硫磺焦糊气息截然不同的清香,开始丝丝缕缕地逸散而出。
那是一种极淡,却又纯粹到了极致的草木清香。
如同万年枯寂的死地,忽然降下了第一场甘霖,唤醒了沉睡的生机。
又似九幽之下,悄然绽放的一朵幽莲,其香清冽,涤荡魂魄。
这股清香吸入鼻中,竟让人神思一清,胸中郁结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这……这味道……”
“天啊,焦木逢春,枯木生花!这……这是神迹吗?!”
“那股硫磺味淡了!真的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是草木的生机之气!”
人群中,压抑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再也无法抑制。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截焦木,盯着那不断蔓延的、象征着奇迹的翠绿,以及陈桦那只依旧平静伸出的手指。
刘执事身体微微颤抖,他猛地向前抢上两步,苍老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锁定在那一抹不断扩张的绿意之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仿佛要说什么,却因为太过激动而一时失声。
“生机……真的是生机!”
终于,他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低低地,却又带着无尽震撼地呢喃出声。
“他……他竟然真的引动了此木深藏亿万年的……一线生机!”
刘执事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之后、众人刻意压低呼吸的典籍室内,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如同在他的话语中得到了某种印证,那截“焦骨雷吻木”上的翠绿,蔓延得更加清晰,更加迅速!
从最初被陈桦那缕水汽点中的地方,已经蔓延开小指甲盖大小的一片!
虽然相对于整个焦黑的木身而言,依旧渺小,但那抹鲜活的绿,与周围死寂的焦黑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带来的是视觉与心灵的双重冲击!
那股纯粹的草木清香,也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事实胜于雄辩!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药理辨识,这近乎于……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仙家手段!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异常刺耳。
短暂的死寂之后,典籍室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真正的炸雷,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的惊呼与哗然!
“我的天!活了!真的活了!这焦炭一样的木头,竟然真的被君师兄点活了!”
“这……这君莫笑……他究竟是什么人?!”
“妖孽!真正的妖孽啊!连刘执事都束手无策的死物,他竟然能让其焕发生机!”
“太不可思议了!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一道道目光,充满了敬畏、震撼、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齐刷刷地汇聚在陈桦身上。
此刻的陈桦,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入门弟子,而是一个深不可测,充满了神秘与未知的存在!
赵灵珊激动得小脸涨得通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水光潋滟,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出声。
君师兄……君师兄他……他真的做到了!
他再一次创造了奇迹!
这种发自内心的骄傲与崇拜,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胸腔填满,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晕眩。
“噗通!”
一声闷响。
钱明,在看到那翠绿蔓延,闻到那草木清香,听到刘执事那句如同最终审判般的低语后,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化为一片惨白与死灰。
他高举着“幽蓝龙爪”的手臂无力地垂落,那株奇异植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也恍若未觉。
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直挺挺地向后瘫倒。
若非他身后有弟子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恐怕他就要当众出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饶是如此,他也摇摇晃晃,面如金纸,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输了!
第一轮辨识百草,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输得毫无任何悬念!输得连最后一丝尊严和侥幸,都被碾得粉碎!
他引以为傲的丹道知识,在这匪夷所思的神奇手段面前,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就在典籍室内因为这惊天逆转而彻底沸腾,众人情绪达到顶点之际——
“胡闹!”
一声苍老而威严,如同九天惊雷般的怒喝,骤然在喧嚣的人群后方炸响!
这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所有人的激动与哗然。
典籍室内,刹那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自动向两旁分开,一位身着丹堂长老服饰,面容清瘦,双目如电,不怒自威的老者,正铁青着脸,缓步走了进来。
正是陈桦名义上的师父,丹堂的实权长老之一,孙白草!
“拜见孙长老!”
“孙长老!”
丹堂弟子们纷纷躬身行礼,神色间带着几分惶恐与不安。
他们这才想起,这里是丹堂重地典籍室,如此喧哗比斗,已是犯了门规。
刘执事也微微一怔,随即上前一步,躬身道:“孙长老,您怎么来了?”
孙白草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几乎瘫软在地的钱明,以及依旧神色平静的陈桦身上,眉头皱得更紧。
“老夫再不来,你们是不是要把这典籍室给拆了?!”
“成何体统!丹堂乃清修之地,典籍室更是研习丹道,明悟药理之所,岂是尔等聚众喧哗,私下比斗的场所!”
孙白草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意,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让在场的弟子们噤若寒蝉,头垂得更低。
钱明在听到孙白草声音的刹那,浑身猛地一颤。
那张死灰般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如同老鼠见了猫。
但紧接着,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孙白草时,那涣散的眼神中,竟又陡然爆发出一种绝望中的疯狂与不甘!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稻草!
“长老!”
钱明猛地挣脱了旁边搀扶他的弟子,踉跄着向前扑出几步,嘶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而扭曲:
“长老!弟子不服!弟子不服啊!”
他指着陈桦,眼中布满了血丝,面容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狰狞。
“辨认药草……他……他或许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诡异手段,或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弟子……弟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但是!”
钱明话锋猛地一转,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若论对丹道的真正理解!对药理的深刻认知!对炼丹手法的掌握!弟子浸淫丹道数十载,呕心沥血,绝不相信会输给他一个刚入门不足半月,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弟子不服他能代表丹堂的最高水平!弟子不服他就此胜过我!”
“请长老明鉴!请长老允许我们……再比第二场!”
“就比……就比对丹道至理的理解!弟子若再输,甘愿受任何责罚,从此退出丹堂,永不再言丹之一字!”
钱明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他将自己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尊严,都赌在了这最后的请求之上!
他不能接受,自己数十年的苦修,竟然会败给一个“哑巴”,一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