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年龄尚小,哪里经得这般阵仗,顿时吓得面色发白浑身发软。
可是当王善保家的抢上一步,拿起桌上刚做了一半的一双男式鞋子,笑道:“这可拿到贼赃了!”
惜春忽然勇气倍增,冷笑说道:“那可真是贼赃呢!妈妈尽管收了去,明儿我就去跟环三哥说,我帮他做的一双鞋,被人当成贼赃搜走了!”
王善保家的脸上讪讪地,说道:“怎么事事都往环三爷身上扯,真当他是所有人的大靠山了!”
惜春怒道:“我还真就告诉你了,环三哥正是我们姐妹们的大靠山!”
她拿起桌上一支崭新的卷轴打开,露出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山水画,说道:“这个东西我可买不起,定然也是贼赃了,要不妈妈把这个也收走充公了?”
王善保家的一见那画,就知道价值不菲。
正不由得两眼放光,平儿赶忙走过来,说道:“妈妈快别当真了,这些都是环三爷买来送她的。
阖府里谁不知道,环三爷对几个姊妹最好不过,他素常在外边行走,看见有姊妹们喜欢的东西,他不论价格高低,都会买回来送给姊妹们。
四姑娘喜欢画画,所以他送给四姑娘的名画最多,还有各种画纸画笔什么的。
二姑娘喜欢围棋,环三爷便送了许多棋谱棋盘给二姑娘。
至于三姑娘林姑娘乃至薛姑娘,哪个屋里不是堆满了环三爷送的礼儿?
姑娘们为图报答,帮环三爷做几件衣裳几双鞋子,最是寻常不过。
妈妈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环三爷!环三爷这两年穿的衣裳鞋子,倒有一多半是几个姑娘亲手做出来的呢!”
王善保家的哪敢去问环三爷,只能讪讪地退了出来。
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鞋袜等物。
入画吓得黄了脸,赶忙跪下说道:“这是珍大爷赏我哥哥的。因我们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着叔叔过日子。
我叔叔婶子素爱吃酒赌钱,我哥哥怕交给他们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地烦了老妈妈带进来叫我收着的!”
惜春素来胆小,忙道:“这事我竟不知道,但她想必不敢撒谎,二嫂嫂不妨明儿去问问,若是问实了她有撒谎,哪怕直接打死了,我也不拦!”
王熙凤素知贾环对这几个姊妹好到没话说,便就送个顺水人情,说道:“也好,今儿且留着她不动,等明儿问实了再处置。……两位妈妈觉得呢?”
王善保家的无话可说。
吴兴家的明知今日搜检大观园目的可不是为这个,便也没有吭声。
于是一群人又去了迎春住的缀锦阁。
只因最后才到缀锦阁,夜色已经深了,迎春已经睡下,一群人没敢惊动迎春,只管搜检丫头们的箱子。
结果就如原着所写,王善保家的自打自脸,原想抓其他丫头错处的,却竟把她自个儿的外孙女司棋揪了出来。
从司棋的箱子里,不仅搜出了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另外还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相约在大观园见面的字帖儿。
字帖落款是“表弟潘又安”。
王熙凤见司棋低头不语,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倒觉可异。
此时夜深,且不必盘问,只怕她羞愧之下萌生死志,遂唤两个媳妇监守起来。
到第二天一早,贾环起个老早,便往大观园几个姊妹处来。
先进潇湘馆,听紫鹃如此这般一说,贾环不由得好笑,同时也为黛玉暗暗高兴。
如今黛玉骨子里的勇毅与果决全都激发出来,远不像从前那般自艾自怜多愁善感。
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即便以后没有贾环照应,相信黛玉的命运也已改观。
又进了探春跟惜春院儿里,约略问了问情况,主要就是安抚了惜春一下,告诉她不管谁敢欺负她,尽管来跟三哥说。
惜春原本就对贾珍那个大哥没有多少情分,以前纵然感激贾母抚养,但也知道贾母对她并无多少疼爱。
毕竟除了宝玉,还有黛玉跟湘云,另外探春跟迎春也都是贾母的亲孙女。
唯独她惜春跟贾母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贾母不过是却不过两府的情面,所以把她养在身边而已。
但贾环这几年对她格外照顾,每每见到她喜欢的东西都会买给她,每每有好吃好玩的,也都先给她,就连探春都排在她后边。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更何况惜春一直认为自己生下来就是个多余的,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真正爱惜她心疼她的人。
如今贾环对她的格外关照,自然而然的,她就当贾环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就像是她的亲哥哥一样。
所以听贾环安抚,惜春顿时格外安心。
又说起昨晚入画的事,贾环叫她别放心里,既是入画大哥寄存在入画这儿的,就没人敢抢了她的,否则他贾环自然会替妹妹出头。
把个入画感激得赶忙跪下连叩响头。
之后贾环才去了迎春处。
迎春一早醒来,知道了昨晚的事情,正坐在屋里悄悄垂泪,听说贾环来了,迎春赶忙擦擦眼睛迎接出来。
贾环笑道:“我就怕二姐姐会哭,所以一早进来!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二姐姐什么都不用管,交给我来处置就行了!”
迎春泣道:“别的姊妹都没事,偏偏我这里竟闹出这样的丑事来,就算把她撵出去,我也无脸见人了!”
贾环忙道:“哪有什么无脸见人?司棋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跟她表弟私下有了情谊,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不过是有人大惊小怪无事生非罢了!
司棋这些年在二姐姐身边也算得力,我如今只问二姐姐一句话,是想从此撵了她再不用她了,还是等她配了人,仍让她在你身边伺候着?”
迎春抬起头来,惊道:“她做出这种没脸的事情来,只怕命都保不住,哪还能让她再进来伺候?”
贾环笑道:“所以我问二姐姐一声,只要二姐姐发句话,一切都有我来办!”
迎春低头想一想,便又流下泪来,说道:“环三弟你是知道的,我性子弱,不善言辞,更不会与人争吵。
每每我院儿里出了什么事,甚或有人吵闹起来,我自己从来压不住,总是司棋替我冲在头里,为此司棋结了多少怨恨惹了多少是非。
我心里都是明白的,没有司棋,我院儿里真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可……她不该做出那种丑事,竟敢约她表弟进园子里来见面。
如今就算我想救她,怕是太太老太太也不能饶她了!”
贾环说道:“只要二姐姐想救她就行了,二姐姐且静观其变,一切都有我来替二姐姐出头!”
一边说着,贾环便昂首走向关着司棋的那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