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褪尽,乌木寺的禅房里已飘起淡淡的檀香。欧阳逸飞将龙渊剑横放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云纹——那纹路被常年握持磨得光滑,此刻却硌得他指腹发紧。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重复昨夜山谷里那对身影消失时的诡异寂静。
“我还是想不通。”他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在空荡的禅房里有些发飘,“当时我明明盯着那片岩壁,连只蚊子飞过去都能看见,可那对老夫妇就像被风卷走了一样,连点灰都没留下。”
梅降雪正用一块素布擦拭着她的银笛,笛身上的雕花沾了些晨露,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寻常的障眼法瞒不过乌木禅师的法眼,”她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僧,“可昨夜那情形,倒像是……他们本身就成了这山的一部分。”
苏璃坐在角落的蒲团上,手里摊着一张草图,上面是她凭着记忆画下的岩壁轮廓。“你们看这里,”她用指尖点着图上一处不起眼的转折,“这道沟壑的走向很奇怪,像是被人刻意凿过,边缘还留着新鲜的石屑。只是当时光线太暗,我们都没留意。”
萧寒一直没说话,只是反复摩挲着腰间的佩刀。那刀是他用了十年的“裂风”,刀鞘上的漆皮都磨掉了大半,此刻却被他攥得发白。“石屑?”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我倒觉得那对夫妇的步法更古怪。阴阳先生退半步时,脚尖是朝着西北方的,可转身消失的瞬间,脚跟却碾向了东南——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转向。”
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乌木禅师身上。老僧闭目静坐,手里的念珠转得极慢,木质的珠子碰撞声在寂静的禅房里格外清晰。直到念珠转过整整一圈,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
“不是步法古怪。”乌木禅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是他们脚下的地面,在那一瞬间变了。”
欧阳逸飞猛地抬头:“师父的意思是……那里有机关?”
“是机关,却又不止是机关。”乌木禅师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头,“那片岩壁的根基里,藏着一道‘活门’。寻常时候与山石无异,可一旦触动特定的气脉,就能随着地脉的流转开合。那对夫妇能在眨眼间找到气脉的节点,这份能耐,已远超江湖上的寻常高手。”
他顿了顿,喉间像是卡着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昨夜我试过以佛光试探,可刚一出手,就被一股阴柔的力道卸了去。那力道看似微弱,却像藤蔓缠树,顺着我的内息往上爬——若不是及时收力,恐怕已伤了经脉。”
这话一出,禅房里顿时没了声息。谁都清楚乌木禅师的修为,寻常高手别说伤他,连近他身都难。可他竟说自己对付不了那对老夫妇?
欧阳逸飞攥紧了龙渊剑,指节泛白。他想起昨夜阴阳先生那双半眯的眼,想起阴阳婆婆黑袍下露出的枯瘦手指——那样的人物,竟能让师父自认不敌?
“这血羽教……”苏璃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连忙咬住嘴唇,把后半句“到底藏着多少怪物”咽了回去。
乌木禅师拿起桌上的茶盏,温热的茶水在碗里轻轻晃着。“二十年前,老衲曾与血羽教的一位护法交过手。”他望着茶水中晃动的倒影,声音里带着些遥远的意味,“那时那位护法的身手,已能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抗衡。可昨夜那对夫妇……”
他放下茶盏,目光沉沉地看着众人:“一个阴阳先生,一个阴阳婆婆,老衲尚且应付不来。你们想想,若是遇上他们的教主……”
这句话像一块冰,瞬间冻住了禅房里的空气。欧阳逸飞想起江湖上关于血羽教主的传闻——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十年前他仅凭一人之力,就灭了当时横行江南的“七星帮”,三百帮众,竟无一生还。
“那我们岂不是……”苏璃的声音低了下去,手里的草图被她攥得变了形。
“也未必是绝路。”梅降雪忽然开口,银笛在她掌心转了个圈,“他们越是藏得深,越说明怕我们找到他们的老巢。那对夫妇故意在我们面前显露手段,说不定是想吓退我们。”
“是吓退,也是试探。”乌木禅师点头,“他们想看看我们的斤两,我们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摸清他们的路数。”他看向欧阳逸飞,目光里多了几分郑重,“逸飞,你的龙渊剑能斩阴邪,这是他们的克星。只是那剑的戾气太重,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鞘。”
欧阳逸飞低头看着膝头的长剑,剑鞘里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老僧的话。他想起三年前在昆仑山顶,师父将这把剑交给他时说的话:“利器能护人,亦能伤人,关键看握剑的人。”
“师父放心。”他缓缓点头,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了敲,“我明白。”
萧寒站起身,裂风刀在他腰间发出一声轻响:“要不我今夜先去探探?我轻功比你们好,就算遇着那对老夫妇,跑总能跑回来。”
“不可。”乌木禅师立刻摇头,“他们既敢用那样的手段消失,必然在附近设了眼线。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晨雾,“再等三日。三日之内,我会以‘天眼通’再探那片岩壁的气脉。若能找到活门的开关,我们再做打算。”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禅房里的檀香还在袅袅地飘着,混合着茶盏里散出的清香,驱散了几分凝重。欧阳逸飞将龙渊剑轻轻靠在墙边,剑鞘与墙面碰撞,发出一声沉稳的闷响。
他知道,这三日不会平静。那对消失在岩壁后的身影,那藏在暗处的血羽教,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教主……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朝他们收紧。
可他看着身边的梅降雪、苏璃和萧寒,看着上首神色平静的乌木禅师,忽然觉得掌心的温度又回来了。就算前路难测,至少他们不是孤身一人。
墙角的铜壶滴了一声,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点细微的水花。像是在为这暂时的安宁,也为即将到来的风雨,轻轻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