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平升的双眼再度睁开,那片猩红的血色已经尽数褪去,沉淀为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世界在他的视野里,被彻底拆解、重构。
悲伤,愤怒,绝望……所有人类的情感仿佛被瞬间抽离,熔炼成一柄冰冷的、名为“逻辑”的刻刀,在他的灵魂深处重新划定了存在的意义。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蜷缩在地上,被恐惧彻底击溃的阿虎。
那个人,连同他带来的情报,已经完成了作为数据链条的使命,彻底失去了价值。
许平升转身,步伐稳得像一座移动的山,走向那个被林搀扶着,呼吸微弱的同伴。
胖子。
他的兄弟,此刻在他眼中,却成了一组复杂的生命体征数据。
失血量、伤口深度、感染风险……
许平升蹲下身,手指精准地探上胖子的颈动脉,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
他的指尖掠过胖子被撕裂的腹部,那里的血肉模糊一片,散发着不祥的铁锈与腐败混合的气息。
“城西,三百米,有一家私人诊所。”
许平升的声音平直如线,不带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
“我们需要抗生素,缝合针线,还有高纯度酒精。”
林猛地一怔,他看着许平升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比面对怪物时更甚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这还是那个会为兄弟之死而咆哮的许平升吗?
许平升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一把将重伤昏迷的胖子甩到自己背上,那近两百斤的体重,仿佛没有对他造成任何负担。
他迈开脚步,如同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向着黑暗笼罩的城西走去。
废弃的城市,是死神的猎场。
破碎的霓虹灯骨架在夜风中发出鬼魅般的呜咽,阴影里,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早已被血腥味吸引。
当许平升背着胖子,出现在一条狭窄的巷道口时,七八个衣衫褴褛、手持锈蚀钢管与砍刀的身影,如同闻到腐肉的鬣狗,从黑暗中缓缓围拢。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纵横的刀疤让他本就狰狞的面容更添几分凶悍。
他浑浊的独眼在重伤的胖子和沉默的许平升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嘴角咧开一个黄牙密布的贪婪笑容。
“嘿,兄弟,运气不错。”
独眼龙用手里的开山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在驱赶猎物前的苍蝇。
“一个半死不活的累赘,一个看起来就快累垮的傻子。把你们的食物和水,还有那个胖子身上的东西……全都交出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施舍般的傲慢。
“然后,滚。”
林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消防斧,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然而,他身前的许平升,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就在独眼龙以为对方已经被吓傻,准备挥手让手下上前时。
许平升动了。
没有预兆。
没有杀气。
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的身影仿佛在原地淡化,然后,如同一道折射的鬼影,瞬间切入了那群拾荒者的正中心!
“噗!”
那不是刀锋入肉的声音,而是气管被瞬间捏碎时,空气最后的悲鸣!
独眼龙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快到无法理解的残影,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掌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
“咔嚓!”
颈骨断裂的脆响,是这场单方面屠杀的开场白。
许平升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在独眼龙的尸体还在缓缓下坠时,他的手肘已经化作一柄重锤,精准无比地砸在左侧一名拾荒者的太阳穴上!
闷响过后,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挺挺地倒下,七窍流血。
右侧的钢管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许平升头也不回,左手向后一探,五指如爪,竟在毫厘之间抓住了钢管的前端!
然后,猛然一拽!
持管的大汉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拉扯得失去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迎接他的,是许平升一记干净利落的膝撞,正中胸口!
“呃啊——!”
骨骼大面积碎裂的恐怖声音中,那人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弓着身子倒飞出去,胸膛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深深凹陷下去。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剩下的几人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怪叫,胡乱挥舞着武器冲上。
可这在许平升眼中,慢得如同孩童的嬉闹。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最优的攻击路线,最省力的杀人方式。
他像一个幽灵,在混乱的刀光剑影中穿行,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戛然而止的惨叫。
一分钟。
甚至不到一分钟。
当最后一名拾荒者被许平升夺过砍刀,反手抹过脖颈,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冰冷的面颊上时,巷道里,重归死寂。
许平升站在七八具姿态各异的尸体中央,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呼吸平稳得可怕。
他随手丢掉沾满鲜血的砍刀,任其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些尸体一眼,仿佛只是清理了几块挡路的石头。
这股极致的冷静,这股将杀戮演绎成一门精准艺术的冷漠,让旁观的林,灵魂都在战栗。
这一刻,他无比确定。
那个狂怒如雄狮的许平升,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更恐怖,更无法揣测的存在。
找到诊所,许平升一脚踹开脆弱的木门。
他精准地在积满灰尘的药柜里翻找出需要的药品,然后,就在这片狼藉之中,为胖子处理伤口。
他的手,那双刚刚碾碎了数人骨骼的手,此刻稳得像磐石。
穿针、引线、缝合、打结……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标准,仿佛他不是在废墟中进行急救,而是在无菌手术室里进行一场精密的表演。
处理完一切,许平升在诊所附近找到了一辆布满灰尘,但油箱尚有存油的越野车。
他没有立刻发动,而是利用从废弃车辆上拆解下来的钢板和零件,对车头和车窗进行了简单的加固。
电焊的火花在黑暗中闪烁,映照着他那张专注而冷酷的脸。
他不是在修车。
他是在锻造一具能够撞开一切阻碍的、钢铁的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