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没有任务系统的束缚,没有试探与猜忌,更没有那些因误会而横生的波折。
邵庭以最纯粹的心意靠近,段明昭则以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接纳。
两颗心在乱世的烟尘里,毫无保留地贴近,温暖着彼此。
他们之间的感情,如同春日里无人看管的海棠,得了阳光雨露,便自顾自地热烈而蓬勃地生长起来,远比上一次更加顺利,也更加深刻。
邵庭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权衡“角色”、隐藏心事的戏子,他可以在段明昭处理军务疲惫时,自然地为他按揉太阳穴;
可以在段明昭因父亲和姐姐的压力而烦躁时,用一句恰到好处的戏文调侃,逗得他展颜;更可以在夜深人静时,毫无顾忌地诉说自己的担忧与爱恋。
段明昭亦然。
他褪去了最初对戏子身份的偏见,看到的只是一个灵魂契合、才华横溢且深爱自己的邵庭。
他会在难得的闲暇里,偷偷带邵庭去西山看红叶,会在听戏时,目光只追随着台上那一人,眼底的骄傲与爱意藏也藏不住。
他依然是那个骄傲、赤诚、心怀家国的段家少爷,但这份赤诚里,多了对邵庭的温柔与珍视。
然而,时代的洪流并不会因个人的幸福而放缓脚步。
1931年9月18日,依旧在那个寂静的深夜,沈阳城的炮火如期而至,震惊中外。
消息传回北平,段家公馆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段元帅的震怒,段明兰的忧虑,军部里各种嘈杂的争论……一切都如同上一次的重演。
段明昭将自己关在卧室一整日,出来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的沉静。
他知道父亲和姐姐绝不会同意他此时前往东北,他知道南京的态度暧昧不明,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
但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悄悄收拾行装,联系旧部,准备如同上一次一样,瞒着所有人,只带一小队精锐,星夜驰援。
夜色深沉,他避开警卫,悄然来到后院,一辆没有悬挂军牌的汽车已在那里等候。
就在他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那一刻,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静静地挡在了车前。
月光如水,洒在那人身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是邵庭。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便装,肩上挎着一个半旧的行李袋,眼神清亮而坚定,没有丝毫意外或慌乱,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你……”段明昭愣住了,心头猛地一紧:“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
邵庭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说一件早已决定的事情:“我跟你一起去。”
“胡闹!”段明昭眉头紧锁,语气急促而严厉,“那是战场!不是戏台子!子弹不长眼,你去做什么?立刻回去!”
邵庭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他毫无畏惧的脸庞:“我去,不是为了唱戏。”
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去是为了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邵庭!”段明昭又急又气,心底却因他这句话泛起难以言喻的酸胀,“这不是儿戏!你会没命的!”
“我知道。”邵庭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段明昭从未见过的、超乎寻常的淡然与通透:
“但留在这里,眼睁睁等着你的消息,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明昭,我宁愿和你一起面对枪林弹雨,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漫长的、不知生死的等待。”
段明昭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只想着奔赴国难,却从未想过留下的人会何等煎熬。
他看着邵庭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决,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我可能保护不了你……”他的声音沙哑下去,带着一丝无力。
“我不需要你分心保护我。”邵庭走上前,伸手替他理了理军装的领口,动作轻柔却带着力量:
“我会照顾自己,我还会包扎,会做饭,能帮你整理文书,能替你安抚伤员……我能做的事情很多。让我陪着你,好吗?”
段明昭看着他那双映着月华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对自己的担忧、信任以及同生共死的决绝。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重重地点头:“好。”
他拉开车门,将邵庭的行李接过来扔进后座,然后紧紧握了一下邵庭的手:“上车。跟紧我,任何时候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嗯。”邵庭弯身坐进车里,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汽车发动,引擎声划破北平寂静的夜,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邵庭没有再留在那座充满离别的戏园子里。
他选择了亲手斩断退路,奔赴向他的爱人,奔赴向那片血与火交织的土地。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炼狱,他将与段明昭并肩同行。
*
有了孟思行通过提供的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精良武器和关键情报,段明昭带领的这支“志愿”部队,在东北的白山黑水间,打出了远超预期的战绩。
他们行动迅捷如风,战术刁钻狠辣,装备更是让敌人闻风丧胆。
虽然依旧受到国内各方势力掣肘、补给时断时续,但凭借着绝对的火力优势和段明昭日渐成熟的指挥才能,他们数次重创敌军,稳住了几处关键战线,极大地鼓舞了当地抵抗力量的士气。
然而,战争终究是残酷的。
邵庭深知,即便拥有先知,也无法在如此宏大的国战中做到完美,拯救每一个人。
他所能做的,是凭借对历史走向的精确预知,结合孟思行提供的实时侦察信息,一次次提前预警,组织战区附近的百姓大规模撤离。
他不再登台唱戏,而是以一种“未卜先知”的形象,奔波于烽火硝烟之间,用冷静而清晰的话语,指引着绝望的人们逃出生天。
渐渐地,“邵先生”的名声,在颠沛流离的难民和死里逃生的士兵口中悄然传开,甚至在某些圈子里,其神秘和影响力一度盖过了在前线浴血的段明昭。
人们不知道他的来历,只道他心系苍生,有通天彻地之能。
东北局势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暂时稳定在一个相对胶着的状态,不再是一边倒的溃败。
见大局初定,邵庭深知关内即将风起云涌,尤其是北平,一场足以倾覆段氏势力、引发更大动荡的阴谋正在酝酿。他必须立刻返回。
他以不容置疑的态度说服了段明昭,带领部分精锐星夜兼程,赶回北平。
他们的车队径直驶入段家公馆,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硝烟味。
来不及寒暄,邵庭直接对迎上来的段明兰低语几句。段明兰脸色骤变,立刻下令心腹侍卫行动。
就在白雪兰手持淬毒匕首,即将刺向疏于防范的段元帅的那一刻,士兵破门而入,当场将其制服缴械。
白雪兰见事情败露,眼中闪过绝望与决绝,猛地咬向衣领暗藏的毒囊,却被早有准备的邵庭一步上前,闪电般出手卸了下巴,毒囊滚落在地。
“为什么?!”被按倒在地的白雪兰嘶哑地喊道,目光怨毒地瞪着邵庭和闻讯赶来的段明昭。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书房内的段元帅又惊又怒。
在邵庭冷静的陈述和段明昭的补充下,一段尘封多年的恩怨浮出水面——白雪兰的母亲曾在多年前的权力倾轧中无辜惨死,她隐忍多年,只为复仇。
真相大白,段元帅看着地上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心情复杂难言。若非邵庭和儿子及时赶回,他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经此一事,段元帅对邵庭的观感彻底改变。
这个曾经被他视为“戏子”的年轻人,不仅在东北协助儿子立下赫赫战功,救下无数百姓,如今更是在关键时刻挽救了他的性命,避免了北平权力核心的崩塌。
这份能力、这份眼光、这份忠诚,已远超寻常。
基于这份用事实建立起的、坚实的信任,邵庭开始向段元帅和段明昭描述一幅更为严峻的图景。
他详细分析了日寇下一步可能对华北、尤其是北平的进攻方向,指出了当前防御体系的致命弱点,并提出了加固防线、转移重要工业、发动民众等措施。
以及最关键的一点——必须有人以强硬姿态前往南京,争夺更多的资源调配权和战略主导权,打破目前这种各自为战、甚至互相倾轧的危局。
“和平不是乞求来的,元帅。”
邵庭目光沉静,语气却带着千钧之力:“它需要足够的实力和敢于亮剑的决心去扞卫。北平乃至华北的安危,系于您能否在南京为我们争得一线生机。”
“内部的团结和资源的整合,比前线的几场小胜更重要。”
段元帅沉默良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看身边眼神坚定、已然成长为栋梁之才的儿子,终于重重一拍桌子:
“好!就依邵先生之言!明昭,你整顿军务,巩固城防。我即日便动身去南京!就算撕破脸,也要把该要的东西要过来!”
窗外,北风呼啸,山雨欲来。
战火依然在燃烧,未来依旧充满荆棘。
但这一次,有了更充分的准备,有了更坚定的核心,有了更多被唤醒的人,希望的星火,已不再轻易会被狂风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