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废太子邵峥,降为安王,迁居庆安宫。”
金銮殿上,邵弘的声音冷沉如铁,不容置疑。
邵峥跪在殿中央,杏黄蟒袍已被剥去,换上一袭靛青亲王常服。
他抬头望向龙椅上的父皇,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父皇……儿臣昨夜拼死护驾,为何还要废我?”
“护驾?”邵弘冷笑一声,指尖轻敲龙案,“若非你母后勾结许家谋逆,昨夜又怎会血流成河?”
邵峥浑身发抖,眼泪滚落:“可儿臣真的不知情!”
“不知情?”皇帝目光如刀,冷冷俯视:“那你告诉朕,为何许国公的亲卫能畅通无阻地潜入东宫?为何你母后能在坤宁宫藏匿刺客?”
邵峥张口欲辩,却终是哑口无言。
他只能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泪水混着血水洇开,染红了石阶。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太子,废了。
*
下朝后,邵弘并未直接回寝宫,而是命人将邵峥带到了凤仪宫外。
宫门紧闭,侍卫森严。内侍捧着一壶酒,跪在邵峥面前:“殿下...请。”
邵峥盯着那壶酒,手指颤抖:“父皇要我...亲手送母后上路?”
内侍低头不语。
邵弘站在廊下,玄色龙袍被风吹起,神色淡漠:“你母后罪无可赦,朕留她全尸,已是仁慈。”
邵峥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父皇!您当真...从不在意儿臣吗?”
皇帝看着他,目光深沉。
这个儿子,骄纵任性,却从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他像一只被宠坏的幼兽,张牙舞爪,却连如何咬死猎物都不会。
可惜,生在帝王家,心慈手软即是罪。
这都是他们作为天潢贵胄的报应啊。
“进去吧。”邵弘淡淡道,“别让朕失望。”
*
宫门开启的瞬间,邵峥看到母后许如嫣端坐在凤座之上。
她发髻散乱,凤袍却依旧整齐得一丝不苟,仿佛仍在维护最后的尊严。
她抬眼望来,眼中竟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
“峥儿来了。”她的声音沙哑,“怎么?是来送母后最后一程的吗?”
邵峥跪倒在地,双手捧着毒酒,声音哽咽:“母后...”
皇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宫殿里回荡:“后悔吗?我的傻儿子?没了许家的庇护,你什么都不是了!”
她猛地站起身,凤钗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父皇当年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是我许家扶持他登上皇位!如今他却要灭我满门!”
“皇家的人,果然都是冷心冷血!”
邵峥看着母后癫狂的模样,心如刀绞。
皇后踉跄着走到窗前,对着乾清宫的方向嘶吼:“邵弘!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许如嫣瞎了眼才会爱上你!”
“你会遭报应的!你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她转身看向邵峥,眼中泪光闪烁,语气却忽然温柔下来:“峥儿,告诉母后,你后悔吗?”
“若是当初听母后的话,你已经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了啊...”
邵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几不可闻:“母后...儿臣...儿臣只是想活下去...”
他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缓缓端起了那杯毒酒:“儿臣还有妻子,还有年幼的承儿...儿臣...不想死...”
许如嫣怔住了。
她缓缓走到邵峥面前,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像是最后一次抚摸那个小时候会扑进她怀里撒娇的孩子:
“我的峥儿啊,这是母后最后一次帮你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夺过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当啷——”
酒盏落地,碎成满地残光。
“记住……”她的嘴角溢出鲜血,却露出诡异的笑容,“你父皇……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最好的出路就是……杀了他……”
她的身体缓缓倒下,邵峥慌忙接住,却只听到母后最后的气音:“许家...完了...你也...完了...”
邵峥抱着母后渐渐冰冷的身体,无声地流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被母后庇护的太子了。
他只是一个,亲手弑母的罪人。
*
邵峥从凤仪宫出来时,整个人如行尸走肉。
东宫已不再是他的居所,太子府的仪仗、印绶、封号尽数收回。妻妾们被迁往庆安宫偏殿,从此只是普通宫嫔——连称呼都要改回入宫前的旧名。
曾经尊贵的太子妃,如今也只是安王府的王妃,再无凤冠霞帔,再无东宫威仪。
邵峥站在庆安宫门前,望着陌生的宫门,忽然觉得可笑。
昨日他还是储君,今日却成了父皇棋盘上的一枚弃子。
母后总爱提起当年父皇为野兔包扎伤口的事,说那是她爱慕之心的萌芽。
可那真的是如今这位杀伐果决、冷眼旁观儿子背叛母亲的帝王吗?
他心底第一次涌起滔天的愤怒。
那不是失望,而是彻底的幻灭。
他曾以为自己了解父皇,也曾幻想将来登上皇位时,能像父皇一样铁血而清明。
可现在他才明白——
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弯腰去救一只受伤野兔的七皇子。
*
周璟晟抵京后,养心殿。
“周将军伤势如何?”
太医跪在殿中,额头抵地:“回陛下,周将军头部受创,经脉淤堵,五脏亦有损伤。臣等已施针用药,但……”
“但什么?”邵弘声音冷沉,像是从齿缝间挤出的风。
“但此等伤势,苏醒之日难料。”太医声音发颤,“有人七日便醒,有人数年不醒,更有甚者……终身不醒。”
殿内一片死寂,连烛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邵弘闭了闭眼,良久才挥袖示意太医退下。他转身望向窗外,雨丝斜织,打在宫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像谁的心事,在无声坠落。
若周璟晟醒不来,庭儿的婚事,便成了悬而未决的难题。
*
翌日,皇帝携汐贵妃与邵庭亲临将军府。
周老将军跪在府门前相迎,白发苍苍,脊背却依旧挺直如松。
邵弘亲自扶起他,语气温和:“老将军不必多礼。”
内室中,周璟晟静静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汐贵妃站在一旁,眼中含泪,轻声道:“璟晟这孩子,怎会伤得如此重……”
周老将军叹息:“犬子无能,让陛下与娘娘忧心了。”
邵庭站在床榻边,望着昏迷不醒的周璟晟,心底轻轻一叹。
这个人,是爱人的兄长。
虽然他不愿嫁他,可也不愿看他死去。
汐贵妃轻轻拉了拉皇帝的衣袖,低声道:“陛下,璟晟若醒不来,庭儿的婚事……”
她未尽之言,邵弘心知肚明。
——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