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战场统帅,休战期间亦不可掉以轻心。
张掖虽已被凉军夺下,但那些溃败逃散的羌兵,四处流落化身为兵匪,在县境内的村镇上烧杀劫掠。
陆云川派遣萨武率领豹骑,开始了漫长的沙漠游骑,进行余孽清剿。
情报方面也不可以懈怠,陆云川让刘马等斥候探子,结合当地牧民,进入沙漠边缘数十里,寻找,标定可靠的水源,侦查后续进兵可能的显露与危险;
沙漠气候多变,沙暴,流沙,毒虫,太多不确定因素,必须全面摸清。
还有今后要面临的沙地作战,如何负重行军,辨别方向,紧急避险,都需要勤加训练。
以上的这些问题,只要花时间便能解决。
最让陆云川头疼的是——没钱了。
八万大军远征,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武器辎重,伤亡抚恤……
八万大军人吃马嚼,一天仅粮草便要消耗三十吨,而粮食要从雍州转运到武威,再从武威转运到张掖,光路上运输便得消耗掉至少三成……
打仗实在太烧钱!
不对,比用火烧钱还要快!
陆云川坐在行馆书房内,抱着从雍州发来的统计文书,头皮都快扣肿了。
以目前的战争消耗,国库里钱粮最多只能持续到六月份,若收剐民脂民膏,或可再多撑一个月。
换句话说,若三个月内拿不下玉户关,这次远征便会以失败告终。
“王上,姜军医在外求见。”门外传来护卫的禀告。
姜采桑?
陆云川眯了眯眼睛,“让她进来。”
“是。”
片刻后,姜采桑走进书房,眼袋厚重,脸上写满了憔悴。
战斗时士兵最苦,战斗后军医最累,此次张掖城之战伤兵过万,身为军医的她也是极其辛苦。
“姜大夫找本王何事?”陆云川问道。
姜采桑迟疑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吐出一句话:“我想……洗个澡。”
她毕竟是个女人,不如男人那般洒脱,何况本地水资源稀缺,想要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并不容易。
“我只要一桶水就够了,热水凉水皆可。”
她怕陆云川为难,赶忙开口降低自己的要求,她眼中带着渴望,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当初你说过,有需求便来找你的……”
“我这行馆里只有侍卫,可没有能伺候你洗澡的侍女。”陆云川淡淡说道。
“那不打紧的,水我可以自己去打,自己去烧。”姜采桑说道。
“后院有一口水井,水是满的,你想用多少便用多少,后院柴房边有一间浴室,里面的浴桶是我用过的,你若不嫌弃便自用吧,哦对了,还有这个。”
陆云川从抽屉中,摸出一块未开封的香皂丢了过去,“姜大夫救治伤兵辛苦,这块香皂便赏赐给你了。”
“香皂?”
姜采桑好奇接过,举在鼻间轻嗅,“好香……”
“打湿水,将它涂抹全身,揉搓片刻,污垢自消。”陆云川说道。
“谢王上!”
姜采桑欣喜拜谢,捧着香皂小跑离去。
陆云川摇头浅笑了声,起身离开书房。
“备马,去医帐转转。”
“是。”
若非姜采桑这个军医出现,陆云川差点忘了,应该去慰问伤兵。
陆云川前世是军人出身,对“战后创伤”十分清楚,不仅是身体上,心理上影响更大。
“我为什么而战?”
“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我?”
“连做梦都是血腥的战场。”
不论是胜利还是失败,每个历经血肉磨坊的士卒,心理都会产生变化。
这也是为何逃兵那么多的原因,人不是机器,人是有思想的。
安抚,劳军,发泄,同样是战争重要的一环。
不过……
医帐里的气氛,似乎并没有陆云川想象中的那么沉重?
“姜大夫呢?我的姜大夫呢!”
“我说,姜大夫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她是大家的!”
“就是就是,你才被砍了一刀,老子可是挨了三刀中了两箭的呢!要换也是先给我换!”
自打进入医帐,“姜大夫”这个字眼已出现了不下十次。
“哦?为何你们偏偏要姜大夫来给你们换药啊?”
陆云川走进医帐,来到叫唤得最凶,被“砍了三刀”的那名年轻士卒床前。
砍了的这三刀,一刀在大腿,一刀在肩膀,一刀在背部,剩下的两箭,分别在屁股与肩膀上,也算这年轻士卒八字够硬了,这都还能活下来。
年轻士卒趴在病床上难以翻身,因此看不清来者。
医帐里的其他士卒,都好奇打量着这位身穿便服的年轻人,很熟悉却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
陆云川一般都在行辕里坐着,即便在战场上也是被近卫军团包围,而且穿着铠甲戴着头盔,寻常的大兵小卒认不出他也很正常。
“那还用说嘛,姜大夫温柔体贴呗,说话也好听,长得也……呃,呵呵,反正就是让她治病,我疼痛能瞬间少去一半!”
年轻士卒毫不犹豫夸赞。
就算再女扮男装,她也是个女人,也改变不了女人的气质。
姜采桑的确医者仁心,喜欢被她看病,属实正常!
年轻士卒又竖起大拇指:“姜大夫还说了,我被砍三刀,身中两箭都没死,未来一定能当上将军,这大实话谁听了不高兴?”
“哈哈哈……”
陆云川哈哈大笑,这年轻士卒,还真是有趣。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他问道。
“姓刘,名淼,赵将军帐下先锋营什长!”年轻士卒铿锵有力报出自己的名字与军衔,于此同时也反应了过来,他艰难扭过头,瞥向床前的陆云川:
“你是哪位,为何问我姓名军衔——”
“哎呀,你们也真是的,王上来了医帐为何不通知我呢?”
医帐外传来一声苍老的责备。
接着,一名蓄须的五旬老者,领着众军医匆忙走进军帐,他是军中首席军医宋松。
宋松自然是认得陆云川的,赶忙上前行礼:“王上驾临医帐,微臣未能远迎,还请王上恕罪!”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特别是那个叫刘淼的年轻士卒,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