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孤镇中心的营房内,小鬼子中队长小林光二直挺挺跪坐在榻榻米上。
榻榻米的矮桌上孤零零摆着一壶清酒,配着几碗小菜。
小林光二抿了口温吞的小酒,筷子夹起颤巍巍的卤猪肉,可那肉嚼在嘴里,如同嚼蜡般没滋没味。
自去年下半年被派驻到大孤镇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小林光二总觉得自己像是遭了流放,满心都是被遗弃的愤懑。
这荒郊野岭的地界,守上整整一日,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更别妄想能捞些油水,或是寻欢作乐一番。
听说从前,这大孤镇可是通往山里的必经要道,每日南来北往的客商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往昔的镇子里热闹非凡,堪比一座繁华小城,青楼酒馆、旅店饭店,各类营生应有尽有。
然而,“蝗军”的铁蹄踏入后,几番烧杀劫掠,镇子瞬间变了模样。
商贩们、原住民死的死,逃的逃,曾经的烟火气消散殆尽。
好好一座镇子,眨眼成了阴森鬼城,直到小鬼子一个中队入驻,才勉强有了些“兽”气,哪还有半分人气可言。
窗外,寒风如鬼哭狼嚎般呼啸着,时不时传来“呜呜”的呜咽声,若非是在白天,小林光二真要疑心是厉鬼在哀嚎。
听“前辈”讲,两年前占领大孤镇时,“蝗军”将一千多原住民驱赶到城楼下,机枪声骤响,瞬间血流成河。
虽说此事已过去许久,可传言那些枉死的冤魂徘徊不散,每到深夜,城门楼子那边便会传来凄惨哀嚎。
这诡异情形,吓得小鬼子们再不敢去那边巡夜,慌忙调了二百多伪军组成中队,负责大孤镇的日夜防备。
若不是大孤镇地处南北通衢要冲,扼守着晋中进入晋西北的唯一通道,是兵家必争之地,小鬼子怕是早就放弃这块穷乡僻壤了。
既然是流放之地,驻守在此的小鬼子自然都是些没背景的倒霉蛋。
但凡在军部有点人脉关系,谁不想法子调回泰源城或是其他繁华都市,哪怕退而求其次去县城也行啊。
哪有人甘愿窝在这连飞鸟都不愿停留的穷地方,日复一日喝风吃土?
想到这儿,小林光二心底也暗自发狠,总得琢磨些门道搭上上层关系,尽早逃离这鬼地方才是正经。
就说想弄点卤味下酒,都得差人去几十里外的河源县城采买,连口新鲜热乎的荤腥都吃不上,当真是苦不堪言。
小林光二正胡思乱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伪军中队长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气喘吁吁把晋绥军 358团骑兵连“借粮借饷”的事儿抖落个干净。
“八格牙路!晋绥军 358团统统死啦死啦滴!”
小林光二青筋暴起,猛地起身就要掀翻桌子,瞥见桌上好不容易搞来的酒菜,又生生忍住。
攥紧拳头狠狠砸向地面,震得酒碗都跟着晃悠。
虽说在大孤镇过得憋屈,可好歹自己挂着大日本“蝗军”的名头,平日里那些晋绥军见了都得绕着走。
什么时候竟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但凡扛着枪的都敢来踩上一脚?
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憋了许久的怒火,瞬间像炸开的火药桶。
“传我命令!只要 358团的敢来犯,给我往死里打!一个不留!”
“哈依!”伪军队长刚要转身,小林光二突然瞳孔骤缩,像被针扎了似的弹起来。
“等等!你刚说什么?晋绥军 358团骑兵连?”
“回太君!足足一百多号骑兵,胯下全是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
“那马一个个毛色油亮,骨架壮实,瞅一眼就知道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小林光二突然仰头狂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直往下掉。原本还盘算着让家里寄钱疏通关系调离这鬼地方,这下可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直接砸在脑门上。
整整一百多匹上等军马!要是能弄到手,上头指定得给自己记个大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你滴,过来!”空旷屋子里没第三个人影,小林光二却像逗弄耗子似的勾勾手指,示意伪军队长凑上前。
伪军队长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这是又要挨打了。
平日里小林光二就跟炮仗似的,逮着机会就拿他们这些伪军撒气。
就说前两天,自己不过是去河源县城领军资回来晚了点儿,就被小林光二左右开弓甩了好几个耳光,还被罚饿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会儿见小林光二招手,他心里直发怵,想脚底抹油溜走又不敢,只能哆哆嗦嗦蹭过去。
主动把脸侧在一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忍忍吧,只要别把牙给打掉,挨几下揍总能扛过去。
然而预想中的大耳瓜子并没有扇下来,小林光二猫着腰,在伪军队长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伪军队长原本煞白的脸突然有了血色,心里暗骂:奶奶的,这小鬼子别看平时凶神恶煞,肚子里还真藏着坏水。
这么损的招儿都能琢磨出来,还真有两下子!
一想到这可能是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要是这小鬼子能靠着这事儿升官发财,自己说不定也能跟着喝口汤,调到县城去当差。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可就美了!
这么一想,伪军队长脸上立马堆起了谄媚的笑,点头哈腰地说:“高!太君这招儿实在是高!姜还是老的辣啊!”
说完,他像只得了骨头的狗似的,一溜烟儿地往城门楼子跑去。
“晋绥军的兄弟们听好了!太君说了,大家都是扛枪混饭吃的,都不容易!”
“给我们点儿时间准备准备,明天下午四点,城外大风谷交接!”
“这次物资不少,兄弟们多备些牲口,不然得来回折腾好几趟!”
这伪军队长说的大风谷,在大孤镇外头,是个葫芦形状的山谷,一头连着大孤镇,一头接着大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