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室的追光灯在幕布上投下一片雪白，第三个模特踩着镶钻细高跟走上t台时，沈杰的眉峰又皱了半寸。
那姑娘的脚腕裹着塑形绷带，脚趾在窄小的鞋头里蜷成畸形的弧度，他甚至能看见粉色指甲盖被挤压出的青白。
“停。”他抬手打断拍摄，指尖敲了敲场记板，“把备用的软底鞋拿给3号。”
场务愣了愣，还是小跑着去后台翻出双米色平底鞋。
3号模特脱鞋时，脚背勒出的红痕像条扭曲的蚯蚓，她道了声谢，眼眶却迅速红了——显然这双鞋比刚才的更合脚。
沈杰摸出手机看时间，姜雅琴的消息还停在半小时前：“保温桶在后台休息室，记得喝。”他正打算让孙毅斌去取，试镜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周文翰喘着粗气冲进来，额角沾着汗：“沈总！姜……姜女士来了！”
最后一个字像根针，精准扎进沈杰的神经。
他手里的场记板“啪”地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才发现手指在发颤——上回这么紧张，还是前世在急诊室等父亲手术结果。
“在哪？”他声音发紧，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外走，外套下摆被椅子勾住也顾不上。
走廊的穿堂风卷着香水味扑来，沈杰刚转过拐角就顿住了脚。
姜雅琴倚着墙站在消防通道口，黑色战斗蕾丝长袍裹着她纤细的腰肢，领口露出一截珍珠白的锁骨，眼尾的细闪在廊灯下碎成星子。
她平时总素着张脸，今天却化了浓妆，唇色是浸了血的玫瑰红，连耳坠都是冷冽的银链，像朵带刺的黑玫瑰。
“看傻了？”她推了推墨镜，嘴角勾着点笑，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
沈杰喉结动了动，喉间突然泛起糖醋小排的甜香——他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立着个蓝白格子保温桶，提手还沾着淡褐色的酱汁，应该是刚才挤地铁时蹭的。
“怎么穿成这样？”他伸手要碰她的耳垂，又在半空顿住，“奶茶店……林慧语没说今天要开业？”
“她骗你的。”姜雅琴摘下墨镜，眼尾的细闪跟着晃了晃，“说你在试镜现场被模特围得走不动道。”
沈杰的耳尖“腾”地红了。
他想起刚才3号模特弯腰捡鞋时，确实有几个男生在场务堆里吹了声口哨，现在想来倒像被人抓了现行。
“走。”姜雅琴突然拽他的袖口，“家里进贼了。”
“什么？”沈杰的瞳孔骤然收缩，手立刻按上她的肩来回检查，“伤着没有？报警了吗？”
“没伤着。”她低头盯着他发急的样子，突然笑出声，“就是卧室窗台上的绿萝被扒拉下来了，土撒了一地。”
沈杰松了口气，又气又好笑：“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说这个？”
“顺便看看某些人是不是真的忙着看模特脚丫子。”姜雅琴踮脚戳了戳他胸口，眼尾的细闪随着动作轻颤，“背我出去。”
“啊？”
“广播楼后面在修水管，满地都是泥。”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窗户，果然能看见几个工人正往坑里填水泥，“我新买的鞋，脏了要你赔。”
沈杰低头看她的鞋——黑色细高跟，鞋跟细得能戳穿钢板。
他没说话，弯腰半蹲，后背对着她。
“沈总？”
“姜女士？”
试镜室里的模特们不知何时涌到了走廊口，林佳悦攥着试镜表的手在抖，伍芷清的珍珠发夹闪得刺眼，连刚才晕过去的低血糖女生都扶着墙探出头。
姜雅琴趴在他背上，发梢扫过他后颈，带着股熟悉的茉莉香。
沈杰能感觉到她的重量压在腰上，比前世背醉酒的伍芷清轻得多，却让他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
“看什么？”他冷着脸扫了眼人群，“继续试镜。”
“可是……”孙纯雅刚开口，就被伍芷清扯了扯袖子。
校花今天穿了件月白色连衣裙，此刻却垂着眼睛，珍珠发夹在发间晃得发涩。
沈杰背着姜雅琴往楼下走，路过消防通道镜子时，瞥见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他穿着深灰西装，她裹着黑色蕾丝，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要把他西装上的褶皱都烤平。
“刚才那个穿帆布鞋的女生。”姜雅琴突然在他耳边说，“腿毛没刮干净的那个。”
“怎么？”
“她走路时脚尖是平的，不像其他模特硬掰成外八字。”姜雅琴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他肩膀，“比那些裹着绷带的脚好看多了。”
沈杰脚步顿了顿。
他想起前世给伍芷清买过二十双高跟鞋，每双都要挑最尖的鞋头，说这样“更有女人味”。
现在才明白，真正好看的脚，该是能好好站在地上的。
“明天改规则。”他低声说，“高校代言人选拔，取消脚型评分。”
姜雅琴没说话，却把脸埋进他后颈，闷笑的震动透过衬衫传进他心里。
楼下的水泥坑还在冒热气，沈杰背着她绕开泥点，路过宣传板时瞥见“济州大学”四个大字——那是下季度重点合作的高校，代言人选拔名单正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突然想起试镜室里那截泛着金光的腿毛，像春天刚抽芽的草。
沈杰背着姜雅琴绕过水泥坑时，后颈的薄汗已经浸透了衬衫领口。
等把人稳妥放在副驾驶座，他才发现掌心全是湿的——不是因为背上的重量，而是刚才在试镜室宣布\"取消脚型评分\"时，伍芷清突然攥紧的珍珠发绳在指尖勒出的红印。
\"孙毅斌。\"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把济州大学代言人选拔的新规则同步给法务部，重点标注：自然步态占比提到百分之四十。\"
\"沈总？\"后视镜里，周文翰抱着场记板追出来，额角的汗还没擦，\"刚才那个穿帆布鞋的柳飘絮...她奶奶住院了，说可能来不了最终确认。\"
沈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住。
姜雅琴正低头给保温桶拧盖子，闻言抬眼：\"你选她，是因为她像大二时在图书馆啃馒头的自己？\"
他喉结动了动。
前世此刻，他正举着相机给伍芷清拍\"校园女神\"宣传照，镜头里的人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脚尖却因为站太久微微发抖——后来那张照片登上校刊，配文是\"最美的公主需要水晶鞋\"。
可谁也没写，照片拍完后伍芷清在后台哭了半小时，说脚后跟磨出的血泡能粘住袜子。
\"让财务把代言费提到八万。\"他按下发送键，\"附加条款：奶奶住院期间的护工费由公司承担。\"
姜雅琴舀了勺糖醋小排递到他嘴边，酱汁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柳飘絮的腿毛在镜头里会显吗？\"
\"会。\"他含住排骨，甜香在齿间炸开，\"所以要打柔光。
年轻人爱看的，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的假人。\"
试镜室的玻璃窗突然被敲响。
伍芷清站在外面，月白色连衣裙被风掀起一角，珍珠发夹在额前晃得刺眼。
她手里攥着份文件，指节泛白——是前世沈杰亲手设计的\"完美脚型评分表\"。
姜雅琴摇下车窗：\"伍小姐有事？\"
\"沈总。\"伍芷清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我...我可以配合新规则。\"她抬起脚，白色帆布鞋的鞋尖沾着泥，\"这双是我今早特意买的。\"
沈杰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毕业酒会上，伍芷清醉醺醺扯着他领带说：\"你送我的高跟鞋，我一双都没穿过。\"当时他只当是小女生的撒娇，现在才懂，那些被锁在衣柜最深处的水晶鞋，压的从来不是脚，是别人强加的\"完美\"。
\"不用了。\"他摇上车窗，踩下油门。
后视镜里，伍芷清的身影越来越小，像片被风卷走的月白花瓣。
万隆二店的剪彩仪式设在顶楼露天广场。
沈杰刚停好车，万博轩就从旋转门里冲出来，西装领口大敞，平时梳得油亮的背头乱成鸡窝：\"沈总！
魔都万隆广场被盯上了！\"
姜雅琴皱了皱眉，指尖轻轻搭在沈杰胳膊上。
他能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那是每天揉奶茶粉磨出来的，比任何警报都让他安心。
\"慢慢说。\"他解下西装搭在姜雅琴肩上，广场的穿堂风带着花香灌进来，\"谁？\"
\"不清楚。\"万博轩掏出手帕擦汗，帕子上绣着的\"万\"字被揉成一团，\"今早收到律师函，说我们消防通道违规，可上个月刚通过检查。
更邪门的是...有人在股吧放风，说国资要介入商业综合体整改。\"
\"江市长来了。\"姜雅琴突然低声提醒。
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正被人群簇拥着往主台走，目光扫过沈杰时顿了顿，端着的茶杯轻轻晃了晃。
沈杰立刻会意，拉着姜雅琴迎上去：\"江市长，百忙中抽空来，真是我们的荣幸。\"
\"小沈啊。\"江浩天把茶杯递给他，水温刚好不烫，\"我侄子在济州大学读广告学，说你们新选的代言人挺有意思。\"他的拇指在杯壁上敲了两下，\"年轻人创业，步子稳点好，别被人当枪使。\"
沈杰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望着江市长被人群簇拥着走向主台的背影，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里是魔都万隆广场近三年的消防检查记录，每一页都盖着鲜红的\"合格\"章。
\"剪彩结束跟我去后台。\"他低头对姜雅琴说，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万博轩说的国资...可能和李毅风他爸最近在谈的项目有关。\"
\"李毅风？\"姜雅琴的瞳孔缩了缩，\"前世他为了伍芷清找人砸你奶茶店的账，还没算。\"
主台传来主持人的声音：\"请沈总、姜女士、江市长上台剪彩！\"
沈杰牵着姜雅琴的手走上红地毯时，瞥见台下人群里有道熟悉的身影——周启铭，李毅风的跟班，正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却没对准主台，而是对着他和姜雅琴交握的手。
剪彩刀划开红绸的瞬间，沈杰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班主任阚玉瑶的消息：\"沈杰，明早第一节课后，去综合楼魏校长办公室。\"
姜雅琴歪头看了眼屏幕，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问号。
他回握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魏启智是校董会里出了名的\"铁面佛\"，上回见面还是因为他翘了三周的市场营销课。
可现在...
\"先记着。\"他把手机收进西装内袋，目光扫过台下的周启铭，\"等解决了魔都的事，再去学校。\"
风掀起红绸的一角，露出下面\"万隆二店盛大开业\"的鎏金大字。
阳光照在上面，亮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