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雅琴从巷尾转出来时，沈杰正弯腰替货车后斗的面粉袋系绳结。
月白色的裙裾扫过青石板发出的轻微声响让他抬起头，晨光穿透梧桐叶，在她的发间碎成了星星点点——脚踝上的那块红印还在，就像被揉皱的花瓣。
“脚还疼吗？”他的喉结动了动，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麻绳。
姜雅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忽然屈起腿假装要踢他：“昨晚你给我揉脚的时候，我数过了，一共按了十七下。”看到沈杰后退半步撞到货车上，她又笑出声来，“骗你的，是拳击馆的沙袋架倒了，我踢到金属支架上了。”
沈杰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撞见她抱着《现代搏击战术分析》，当时只以为是她看商业案例看累了换个脑子，没想到……
“你学拳击？”
“嗯。”姜雅琴歪着头，发梢扫过锁骨，“上次在奶茶店，李毅风推你那下，我就想——”她忽然住了嘴，弯腰拨弄着脚腕上的红印，“总之，比瑜伽管用。”
沈杰盯着她泛着淡青色的脚踝，喉咙发紧。
二店的红幅被风掀起又落下，“哗啦啦”地拍在门框上。
他摸了摸后腰，突然说：“我……我腰有点酸。”
“所以呢？”
“所以你今晚别睡我家客厅了。”他语速加快，“陈虎跃叔的货车明天要去郊区拉牛骨，我得在店里守夜。你回别墅睡，床垫软。”
姜雅琴突然伸手按在他的后腰上。
指节隔着薄衬衫，温度透过布料渗了进来：“是这里吗？”
沈杰的耳尖瞬间红透，往后仰得几乎贴住了货车：“我、我自己能揉！”
“那我帮你。”她像是没看见他的慌乱，指尖轻轻打了个圈，“上周你给我揉脚，这周我给你揉腰，公平。”
巷口传来电动车的鸣笛声。
陈景明的大嗓门跟着传了进来：“杰哥！我带了六个兄弟来给你撑场子——哎哟这是谁啊？”
沈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唰”地站直了，后腰那点温度还在，烫得他不敢看姜雅琴的眼睛。
他拽着她往二店走，嘴里嚷嚷着：“撑什么场子，赶紧进来喝牛肉汤。”
二店的玻璃门刚推开，混合着牛骨香和八角味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沈杰扫了一眼收银台后的空位，转身半蹲着对姜雅琴说：“脚疼就坐这儿，我让王婶给你留了软垫。”
“沈老板这服务——”姜雅琴刚坐下，店门又被撞开了。
陈景明勾着丁俊杰的脖子挤了进来，后面跟着李毅风、周启铭，还有抱着奶茶的张雅雯和李诗韵。
“杰哥，不是我说。”陈景明拍着桌子笑道，“班群里都传你花十万盘下了二店，我昨天特意去问王记炒面的老板——”他压低声音，“人家说这铺子月租三千五，你哪来的钱当老板？”
丁俊杰扯了扯李毅风的袖子，斜眼打量着墙上“沈氏牛肉汤”的招牌：“该不会是找托吧？就为了在伍校花面前装大款？”
李毅风把书包甩在桌上，金属拉链磕出清脆的声响：“上学期追伍芷清被拒，这学期改走创业人设？我要是老板，早让服务员把你们这种穷酸学生轰出去了。”
沈杰没有接话，转身对收银台里的王婶说：“王婶，这桌打七折，饮料随便拿。”
“好嘞沈老板！”王婶干脆地应道，把擦桌子的抹布往肩上一搭，“小姜姑娘要喝酸梅汤不？我刚熬的，加了蜜枣。”
店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牛骨在汤锅里翻滚的咕嘟声。
丁俊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张雅雯把奶茶杯捏得变了形，李毅风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
“还真……是老板啊？”陈景明凑到沈杰跟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杰哥你藏得够深的，上回在网吧还说兼职送外卖——”
“送外卖是真的。”沈杰摸了摸鼻子，“二店装修那半个月，我每天凌晨四点去肉联厂拉牛骨，顺道给早餐摊送包子。”
姜雅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低头，见她指了指冷藏柜：“想喝柠檬茶。”
“冰的？”
“不冰。”她眨了眨眼，“脚肿了不能吃凉的，你说的。”
沈杰转身拿了一瓶常温柠檬茶，拧开后放在她手边。
玻璃瓶装的凉意透过掌心传了过来，他听见张雅雯倒抽一口气：“我去……这比偶像剧还甜吧？”
李诗韵凑到张雅雯耳边：“你记不记得上回在魏庄？伍芷清说沈杰是穷酸，连她的咖啡钱都付不起——”
“打住。”沈杰的耳尖又红了，“我们就是……同学。”
“同学会帮你揉脚？”张雅雯举着手机，屏幕上是班级群的聊天记录，“陈景明说昨晚在巷口，你蹲在地上给人按脚——”
“那是她脚肿了！”
“所以现在换她给你揉腰？”
姜雅琴突然笑出声来，把柠檬茶往他手里推了推：“沈老板，你耳朵红得像牛骨汤里的番茄。”
李毅风“哐”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摸出钱包甩在桌上，零钱撒了一地：“周启铭，去买冰可乐。”
周启铭应了一声往外跑，玻璃门在他身后撞出清脆的声响。
李毅风弯腰捡钱时，目光扫过姜雅琴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上回在珠宝店，他陪伍芷清挑了三小时都没舍得买的款式。
“沈老板。”他直起身子，指节捏得发白，“这店开不长的。”
沈杰刚要开口，姜雅琴突然按住他的手背。
她的指尖凉丝丝的，像柠檬茶里的冰块：“李同学，要尝尝牛骨汤吗？我听沈老板说，汤头要熬足八小时。”
李毅风没有说话，抓起桌上的冰可乐灌了半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进衣领，他盯着收银台里并肩站着的两人——沈杰正给姜雅琴调整软垫的位置，她仰着头说话，发梢扫过他的手背。
周启铭买可乐回来时，李毅风已经往外走了。
他撞开玻璃门，风掀起他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印着“济州大学”字样的运动t恤。
“杰哥，张雅雯说她们和伍芷清都报了济州大学。”陈景明咬着吸管，突然说，“你和姜同学……打算报哪儿？”
姜雅琴端起柠檬茶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沈杰后颈的碎发上。
那里还沾着刚才系麻绳时蹭的面粉，像落了层薄雪。
“还没定。”沈杰说。
张雅雯突然“噗嗤”笑出声来：“我要是伍芷清，现在得后悔死。上回在魏庄农家乐，她非说沈杰买不起她的防晒霜——”
“张雅雯！”李诗韵扯了扯她的袖子。
姜雅琴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她望着玻璃门外摇晃的红幅，忽然说：“沈老板，该去后厨看牛骨汤了。”
沈杰应了一声，转身往后厨走。
经过李毅风刚才坐的桌子时，他瞥见桌角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李毅风的字迹：“晚上十点，老地方见。”
他弯腰捡起纸条，转身时正撞进姜雅琴的目光里。
她歪了歪头，嘴角带着点促狭的笑：“沈老板，你藏什么呢？”
“没什么。”沈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后厨的蒸汽涌出来，模糊了玻璃门后的人影。
陈景明还在和丁俊杰掰扯开店成本，张雅雯举着手机拍姜雅琴，李诗韵凑过去看照片。
只有李毅风站在店外，盯着“沈氏牛肉汤”的招牌，喉结动了动。
周启铭拿着冰可乐跑过来：“风哥，喝吗？”
李毅风没有接。
他摸出手机，给伍芷清发了条消息：“沈杰真开了牛肉汤二店，还带了个戴翡翠镯子的女生。”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远处传来货车的鸣笛声，是陈虎跃叔来送今晚的牛骨了。
李毅风望着沈杰从后厨跑出来接货的身影，突然把冰可乐砸进旁边的垃圾桶——褐色液体溅在墙上，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走。”他扯了扯周启铭的衣领，“回学校。”
玻璃门“吱呀”一声关上，把店里的热闹关成了模糊的剪影。
姜雅琴望着沈杰搬牛骨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柠檬茶瓶身。
瓶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流下来，在月白色的裙子上晕开了一个浅灰色的圆——像一朵开在裙角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