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听见这话,身子忽然停止了颤抖,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难受的沙哑:
“可是...”
“为什么你是个医生...”
“为什么你是我的父亲...”
“为什么你又刚好是消化科最好的医生...”
“为什么那时候你又要刚好在做手术...”
“为什么梁泠发病的时间又刚好是那一天那一秒...”
“为什么...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又为什么...恰巧发生在我的身上...”
“为什么啊...”
肖遥似乎是很想哭,但又强行忍住了没有落泪。
白幼雪悲悯的看着他,她总算是了解了当年的真相。
梁泠急病突发,而莞东市最好的消化科医生肖善生却已然进入了手术室。
而梁泠,最终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是一个命运弄人的悲哀。
这样的问题,亘古以来便已经存在。
若是要用你一个最爱的人来换取更多人的存活,你该如何抉择?
从大义上来讲,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取更多人的存活,那自然是血赚。
可是...若是真的放在自己的身上,又有多少人会用自己最爱的人的性命来换取一群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
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无论怎么做都会有遗憾。
或许肖善生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救回梁泠,但其实他代表的不是成功,而是肖遥心中的希望和不甘。
正因为他是肖遥的父亲,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才会如此的难堪。
因为这件事谁都没做错。
而这样的事情,也将造成最无解的矛盾。
可能有人觉得,是肖遥太过狭隘,是肖遥无厘头的发泄,是肖遥自己有病。
可是...
若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谁又能平静呢?
总有人站在上帝视角,以自己可笑短浅的目光来审视自己并不认同的一切。
陈知韫亦是神色复杂,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悲哀了,这完全就造就了两个家庭的破裂。
肖善生闭上眼睛,他知道,,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也算是撕破了他们二人之间唯一的遮羞布。
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将会陷入极端的情况之中。
但就在这时,坐在肖遥身旁的白幼雪却是忽然开口,似乎有些缥缈:
“可是肖遥...梁泠并没有怪你不是吗?”
肖遥缓缓抬起头,神色有些困惑:
“什么意思...”
白幼雪看着窗外,那是一片连绵的云朵:
“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看见泠,不是吗?”
“心之所想,即为所望...”
“你看见了吗?”
“我...没...不...”
“我看见了...”
恍惚的视线间,那连绵的云朵似乎真的在迅速变换,最终拼凑成了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庞。
缥缈的云朵此刻是如此的清晰,似乎他伸出手就能够轻易的碰到。
“你看啊...肖遥...”
“你看见了吗...肖遥...”
“你在看吗?”
白幼雪的声音在他的耳旁不断的回荡,似乎是在刻意的吸引着他凝望那片缥缈的云层。
白幼雪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那片缥缈的云层刻画着梁泠的面容,朝着缓缓前进。
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周围的一切都消散了,好似此刻的他并没有坐在摩天轮上,而是躺在天空,躺在那片云层之中。
“遥...”
梁泠的声音似乎再次出现,他的脑海倏的闪过梁泠死亡的苍白面容,以及那天宛若地狱般的场景。
可就在下一刻,一张稚嫩的脸庞忽然冲了进来,像是在黑夜里照入了一束光,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那是他和梁泠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是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张稚嫩的脸庞带着娇小的身躯来到他的面前,一双奶白的小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
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是悄然落泪。
“不哭不哭...我的肖遥最好了...”
稚嫩的小脸似乎是长大了些,她的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似乎能够洗涤他的心灵。
他胡乱的擦去眼泪,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他猛地上前,动作轻柔的抱住了那个稚嫩的女孩。
“泠...”
“我想问你...”
他开口,带着浓浓的渴求。
稚嫩的梁泠语气缓和,她轻轻的摸着肖遥的脑袋:
“我不怪你...”
“真的不怪你,肖遥,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孩,也是唯一一个...”
“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肖遥的身躯在发抖,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很难过,即便梁泠都这样说了,他的心依旧是非常的难过。
“那...你怪他吗?”
颤抖的声音从同样颤抖的嘴唇中发出,那是肖遥迫切想要得到的答案。
稚嫩的梁泠缓缓抬起头,忽然望向远方。
奶白的小手缓缓轻抚上肖遥的胸膛,感受着那颗炽热的心脏。
她轻笑一声,周围的云朵似乎都在荡漾:
“答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肖遥的视线似乎在旋转,他似乎看见了肖善生一个人在夜里孤寂的发呆,看着他的照片不断恍惚的模样。
自己如此痛苦,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自己作为他的儿子,可以凭借着父亲的爱肆无忌惮的发飙,可是他呢?
他的悲哀,又该何处发泄?
自己这么多年的纠结与执着,到底是在补偿梁泠,还是在折磨自己?
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不是吗?
————
陈知韫一脸的着急,她看着眼角落泪的肖遥,很想直接上前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她可是知道肖遥得了连高良新都无法治愈的怪病。
但就在此刻,肖善生却是按住了他,他看着在肖遥耳旁轻语的白幼雪,神色严肃。
陈知韫不明所以,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她望向肖善生,眼神困惑不解。
但肖善生却只是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白幼雪的动作,似乎是想到了某个老朋友。
他嘴唇缓缓抖动,陈知韫总算是看出了他在说些什么。
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