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碎了。
那扇由精铁浇筑,厚达半尺,曾抵挡过无数次冲车猛攻的云州南门,此刻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铁屑与木渣。
死寂。
城墙之上,数万金国士卒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掐断。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玄甲身影,在万千箭雨中闲庭信步,跃过护城河,然后,仅仅用了一枪,便将他们赖以为生的天堑,化作了一个可笑的窟窿。
这是人力所能及的范畴吗?
完颜良弼站在城楼的最高处,手中的千里镜早已滑落在地,碎成几片。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颤抖。
完了。
他心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不是怕死,他一生征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怕的是,就这样被眼前这个男人,用最轻描淡写,也最摧枯拉朽的方式,彻底碾碎。
一边倒,这还怎么打?
“将军!”
“将军,快走!”
“从东门走!只要将军您还在,云州就还在!”
“将军!汉人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先撤!”
几名亲卫,护卫头领,还有跟随他多年的猛安们,终于从那骇异中挣脱出来。
“不走!我完颜良弼,是大金的将军!死,也要死在云州城头!”
面对完颜良弼的挣扎,下属们只好一左一右,架住完颜良弼的胳膊,将他往城楼下拖。
完颜良弼被他们拖拽着,踉跄后退,他回头看了一眼城下。
那三千黑甲骑兵,已经越过护城河,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涌向被撕开的城门。
可就在他们刚转身,准备从另一侧城楼下去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后方传来。
“他……他上来了!”
“妖怪,是妖怪上来了!”
众人悚然回头。
只见那道玄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跃上城头。
“不好!”
“快送完颜大人先走!”
“将军,您快走!我等,为您断后!”
“你们……”完颜良弼眼眶欲裂,虎目之中,竟有泪光闪动。
这些都是跟他从北疆一路拼杀过来的老兄弟,此刻,却要用性命为他换取一线生机。
“走啊!都跟老子走!”他嘶声咆哮。
然而,无人听令。
他们留下两人扶着完颜良弼,其余人只是挺直了脊梁,握紧手中的刀,准备迎接他们生命中最后的冲锋。
就在这悲壮的氛围渲染到极致的时刻。
一道玄影,在二十几名金兵之间,一闪而过。
太快了。
快到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因为枪锋过处,皆是眉心、咽喉这般的致命要害。
短短数息之间。
枪影敛去。
二十七名悍不畏死的金国勇士,尽数倒地,生机断绝。
直到这时,金人才看清刚才那是什么?
顾渊的身影,出现在了完颜良弼和最后两名亲卫的身前。
他立于尸体之间,玄甲在夕阳下反射着红光。
凤渊枪的枪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滑落,最终滴在一名护卫圆睁的双眼上。
顾渊的视线,从地上的尸体,缓缓移到完颜良弼的脸上。
“你们那一幕,挺感人的。”
顾渊看着他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又补充了一句。
“可惜,没用。”
完颜良弼惨然一笑,他推开两名护卫。
“你们走吧,不必再为我枉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他挺直了腰杆,随即对着顾渊开口笑道:
“你很强,是我生平仅见。”
“我完颜良弼,一生大小七十六战,斩敌将百余,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败于一人之手。”
“今日兵败,非战之罪,实乃天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这片他守护的城池,眼中流露出一丝眷恋。
“我儿时,最敬佩的,便是我大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他曾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时,我们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唉——”
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悲凉意味。
“后辈子孙不肖,忘了祖宗的荣光,只知内斗享乐,将大好江山,弄得千疮百孔。”
“顾渊,你赢了。但你记住,我大金,不是亡于你手,是亡于我们自己!”
说完,他横刀于颈。
锋利的刀刃,映出他苍老却依旧刚毅的面容。
他想起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想起了少年时,在长白山下,听着说书人讲述太祖完颜阿骨打起兵的故事。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向往。
“太祖……”
他喃喃自语,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向往,随即手腕猛地用力。
一道血线,在他脖颈间绽开。
完颜良弼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他靠着身后的城墙垛口,双目圆睁,望向北方的天空。
那里,是金国的都城,中都。
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顾渊静静看着他自刎,没有阻止,也没有再出言嘲弄。
他从这个金国宿将的身上,看到了纯粹的忠诚。
无论哪个朝代,哪个民族,都不缺这样的忠义之士。
他们或许愚忠,或许残暴,但他们为国尽忠的信念,值得一份最基本的尊重。
顾渊收回凤渊枪,转身,望向城内。
主将已死,接下来,该是清扫的时刻了。
完颜良弼死亡消息传遍全城,城中的金兵,渐渐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将军死了!跟南蛮子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一些忠于完颜良弼的女真将领,还想煽动士卒抵抗,或者趁乱在城中烧杀抢掠,发泄最后的疯狂。
然而,他们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街头,还未开口。
“咻!”
一支狼牙箭,便从天而降,贯穿了为首一人的头颅,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众人骇然抬头。
只见在云州城最高的钟楼之顶,一道玄色身影,正持弓而立。
是顾渊!
他什么时候上去的?
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都在那个男人的俯瞰之下。
任何异动,都将招来死亡。
“咻!”“咻!”“咻!”
又是几声轻微的破空声。
几名刚刚点燃火把,准备纵火的溃兵,应声倒地,眉心中箭。
城池方圆足有十里,而楼上那位,确能在十里之内,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城中的混乱,很快被顾渊这一雷霆手段镇压。
再也无人敢有异动。
神武军的士卒,在王五和陆文远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接管了城防,控制了武库与粮仓。
云州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