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大营西侧,一处偏僻的巡逻路线。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回到营地。
顾渊从黑暗中显现,脸上带着几分古怪。
他本以为,自己杀了两个看守破罡箭的宗师,营地内就算不炸开锅,也该是戒备森严,处处盘查。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有些意外。
营地内依旧灯火通明,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一切井然有序,与他离开时没有任何不同。
那座存放着破罡箭,如今却停放着两具宗师尸体的营帐,门口的守卫依旧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竟然……没人发现?
顾渊的精神力扫过,确认了营帐内再无其他活人的气息。
“看来老天都站在我这边。”
他自语一句,心中那份原本准备好应对一场恶战的紧绷,稍稍放松了些。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他身形一晃,已出现在那座营帐之后,片刻之后,一个穿着蒙古服饰,身形与巴图有七八分相似的“人”走了出来。
“将军!”
门口的守卫见到“巴图”出来,立刻躬身行礼。
“嗯。”顾渊应了一声,用移魂大法扭曲了周围士兵的感知,让他们将自己错认成了那位已死的蒙古宗师。
模仿着巴图那带着草原口音的腔调,随意地摆了摆手,“阿古拉在里面练功,到了关键时候。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进去打扰,听明白了吗?”
“是,将军!”
守卫们毫不怀疑,恭敬地应下。
他们可不敢怀疑。
之前就有一个不长眼的伙夫,因为送错了酒菜,想进去解释一句,结果被里面的阿古拉将军一掌劈飞,当场就断了气。
那血淋淋的场面,他们现在还记得清楚。
这两个蒙古宗师,脾气可不怎么好。
顾渊不再理会他们,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朝着营地外走去。
沿途的金兵,无论是巡逻队还是暗哨,见到他这身标志性的蒙古服饰,无不远远地就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尊惹不起的杀神。
顾渊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之下,闲庭信步般穿过了层层防线,顺利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
四方城门之下,人头攒动。
城主府招募敢死队的告示,不过张贴了短短一个时辰,便引来了全城百姓的围观。
负责登记的文士哈着气搓着手,面前的空白名册上,却空无一字。旁边的城卫兵紧握长枪,神情紧张,警惕地看着四周。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甚至有些粗糙。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没有许诺什么封妻荫子。
只有一行用鲜血写就的大字:
“今夜子时,本官与陆使,亲率义士,出城死战!愿以我血荐轩辕者,皆可来!”
落款是王海威和陆文远两人的官印,以及两个鲜红的血手印。
起初,百姓们只是围观,议论纷纷。
“出城死战?疯了吧?城外可是十万金狗啊!”
“就是,守着城墙咱们还能多活几天,冲出去不是白给吗?”
“王城主和陆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金人吓傻了?”
恐惧、怀疑、不解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孩他爹!”
“孩他爹,你可别再犯傻了!你去了,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一个妇人死死拽住自己男人的胳膊,眼眶通红。
刚想有所动作的男人握了握拳头,看着告示,眼神挣扎,最终还是颓然叹气,拍了拍妇人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再冲动了。”
是啊,谁不怕死呢?
眼看人群就要散去,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算我一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只有一条胳膊的独臂老卒,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走到文士案板前,看了一眼那干净的纸,又看了看自己满是污泥的手,犹豫了一下,咬破指尖,用那只仅存的手,在空白纸上重重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手印。
“老王头,你都这把年纪了,凑什么热闹!”有人认出了他。
“是啊,你那条胳膊,不就是十年前跟金人打仗丢的吗?朝廷也没给你个说法,你还去卖什么命!”
独臂老卒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射出骇人的光。
“老子那条胳膊,是为保家卫国丢的!不是为哪个鸟皇帝!”
“如今金狗打到了家门口,要杀老子的婆娘,杀老子的娃!老子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跟他们拼了!”
他空荡荡的袖管在夜风中甩动,声音愈发响亮。
“我婆娘说了,我要是死在城外,她是襄阳城的英雄家属,城主大人会养她!”
“我要是当了缩头乌龟,她就带着娃跳城楼!”
一番话,吼得在场所有男人都低下了头。
刹那间,人群变得十分寂静。
似是有什么魔力在涌动。
忽地,一个身材魁梧的铁匠将手里的酒囊砸在地上,酒水四溅,他大步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
“他娘的!算我一个!老子打了一辈子铁,今天就用自己打的刀,去砍几个金狗的脑袋!”
“还有我!我爹就是死在金狗刀下的,这仇,不能不报!”一个年轻的货郎扔下扁担,也冲了上去。
“我……我虽然没力气,但我读过书,我能给将军们写军报,记军功!也算我一个!”一个面色苍白的书生,鼓起勇气,挤了进去。
“玛德,好燃的场面,这种局面真能没有我‘南海十三郎’。”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独臂老卒那一声嘶吼,彻底点燃了襄阳城百姓心中压抑的血性。
“杀金狗!保卫襄阳!”
“杀金狗!保卫襄阳!”
无数普通百姓,铁匠、书生、货郎、脚夫……他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按下自己的手印,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城墙的声浪。
那名文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得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铺开一张又一张纸,任由那一个个鲜红的手印,将白纸染成一片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