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拎着聂媚娘,转身欲走。
黄蓉紧随其后,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既为方才的惊天对决,也为这男人无法无天的行事风格。
然而,他们前脚刚迈出洞口,森然的杀机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片小小的山坳围得水泄不通。
“大胆狂徒!留下《洗髓经》!”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难嗔率领数十名达摩院、戒律院的僧人将顾渊堵住,他们脚踩特定方位,手中禅杖戒刀泛着寒光,显然是结成了一座罗汉合击之阵。
“顾渊!你重伤我少林宗师,掳我少林至宝还想轻易离去?”
“真当我嵩山少林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难嗔声色俱厉,一番话将所有罪名都扣在了顾渊头上,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他身后的众僧亦是同仇敌忾,口中念着佛号,脚下却挪动着,阵势越发紧密,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狂徒乱刃分尸。
黄蓉见这群和尚颠倒黑白的本事如此了得,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
难嗔的目光如刀子般射了过来:“小妖女,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些大和尚,好生不要脸。”
黄蓉往前一步,竟是直接挡在了顾渊身前,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丝毫不惧地迎上数十道凶狠的目光。
“顾大哥明明是来救人的,经书也是别人塞给他的,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掳掠至宝?”
“你们打不过他,就给人扣上‘盗窃’的帽子;自家宗师技不如人,明明是你们自己理亏,还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学着那些和尚的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呀,我少林千年威名,岂容此獠羞辱?我等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夺回经书!”
“啧啧,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我看你们不是想夺回经书,是想杀人夺宝吧?”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难嗔,“尤其是你这个老和尚,眼睛里的贪婪都快溢出来了,还装什么大义凛然?”
“毕竟,这可是《洗髓经》啊,谁不想要呢?”
一番话,伶牙俐齿,又刁钻又刻薄,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直戳众僧肺管子。
“你!”
难嗔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阿弥陀佛。”
苦乘方丈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人群,他看着眼前这闹剧,一张老脸尽是疲惫与苦涩。
顾渊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没有停留在叫嚣的难嗔身上,只是淡淡地扫过四周,那眼神像是在计算着需要几枪才能清理掉这些碍眼的垃圾。
这丫头,倒是省了他一番口舌。
不过,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这种极致的蔑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少林众僧感到屈辱。
“方丈!不必与他们多言!”
难嗔嘶吼道,“此獠顽固不化,必须以雷霆手段镇压!否则我少林颜面何存!”
“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僧齐声应和,刀光剑影就要一拥而上。
就在此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凄厉而疯狂的笑声,陡然响起。
是聂媚娘。
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从顾渊腋下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
她披头散发,衣衫染血,状若疯魔,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在人群中的难嗔身上,那眼神里燃烧的,是积攒了二十年的、足以焚尽一切的仇恨。
“少林颜面?哈哈哈哈,你们少林,还有颜面吗?!”
她指着难嗔,声音嘶哑,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难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二十三年前!八月初三的雨夜!嵩山脚下杏花村!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拖进草垛里玷污的十七岁少女吗!”
轰!
此言一出,不啻于又一道晴天霹雳,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整个山坳,瞬间死寂。
连风都停了,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缓缓地、僵硬地,集中在了难嗔身上。
难嗔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眼中的暴怒与贪婪,瞬间被极致的惊慌所取代。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他下意识否认,但那颤抖的声音和躲闪的眼神,却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她说的是真的。
“我胡说?”
聂媚娘凄厉,眼角流下两行血泪,“我娘临死前,都还死死抓着那块从你僧袍上扯下来的布料!”
“上面绣着你的法号!你忘了,你那个好师叔苦愚,是如何帮你瞒天过海,将此事压下去的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尤其是提到了法愚,那个刚刚被废掉的魔僧。
他们之间,还有这等龌龊的交易!
“哗——”
死寂之后,是无法抑制的、山洪暴发般的哗然。
众僧交头接耳,看向难嗔的眼神,从最初的同仇敌忾,变成了震惊、鄙夷、与发自内心的恶心。
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平日里掌管戒律、铁面无私的首座师叔,竟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苦乘方丈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若非身旁弟子扶着,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惨白着脸,嘴唇哆嗦着,转向自己几十年的师弟,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失望与痛苦。
“难嗔……她说的是……是真的?”
“我……我……”
难嗔张口结舌,汗如雨下,在苦乘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嘶声狡辩道:
“是!是又如何!那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我……我是一时糊涂!”
“可她今天跳出来说这些,分明是受人指使,就是要让我少林难堪!”
“是要毁我少林百年清誉啊,方丈!”
这番毫无廉耻的辩解,让所有人都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难嗔!”
一声怒吼,中气十足,却又带着一丝虚弱。
是三德。
他被人搀扶着,胸口还在渗着血,但一双虎目却瞪得滚圆。
他自行挣脱搀扶,向前跨出一步。
身为外功宗师,他修的是肉身,炼的是筋骨,最是重情重义,也最是嫉恶如仇。
他可以容忍同门技不如人,却绝不能容忍这等败坏门风、猪狗不如的行径!
苦乘方丈看着暴怒的三德,看着惊慌失措的难嗔,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复杂的弟子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力交瘁。
家丑,天大的家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们的家务事,要处理就赶快处理。”
一个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这场混乱的闹剧。
是顾渊。
他现在对少林的内部斗争没有丝毫兴趣,只想着赶紧回去突破。
他向前踏出一步,枪尖遥遥指向苦乘。
“现在,我只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
“我,要带她们两个走。”
“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谁。”
“我不介意,让这嵩山之巅,再多添百十条亡魂。”
话音落下,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意轰然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