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灵儿指尖捏着那半张信笺,纸页边缘的血痕已经发黑,却像烙铁般烫得她指头发颤。她回头望了眼那扇“断情门”,门楣上“往事如风”四个字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嘲笑她的执念。可她还是攥紧了信纸——这上面或许藏着李玉想不起的过往,藏着阿月失忆的症结,就算份量重得让她呼吸发紧,也该让他看看。
转身往回走时,方才还清晰的小径突然变得陌生。两侧的桃树像是活了过来,枝桠交错着挡住去路,粉色花瓣落得又急又密,迷了她的眼。她明明记得来时的路是清晰的,此刻却绕进了一片环形的花阵,走了半晌又回到原地,脚边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她刚才踩过的脚印。
“怎么会这样……”泉灵儿停下脚步,抱着金瓶的手臂紧了紧。灵泉在瓶中轻轻晃动,映出的影像却支离破碎——有时是李玉在桃花树下教她画阵的模样,有时是阿月黏着李玉撒娇的场景,还有时是自己独自站在女王城头的孤独背影。
她忽然觉得这忘忧谷像个巨大的迷宫,不仅困住了她的脚步,更缠上了她的心。人们都说这里能忘忧,可她走进来之后,烦恼反而像桃树的根须,在心底盘根错节地生长。阿月的依赖,李玉的愧疚,自己藏不住的在意,还有此刻这找不到出口的迷茫,都比在女王城面对峰煞时更让人无措。
指尖的信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泉灵儿展开来,借着透过花隙的微光细看。血渍下的字迹模糊难辨,只能认出最后那个小小的桃花印记,和阿月发间别着的那朵一模一样。就是这个印记,让她笃定这信是李玉留下的——当年他初学刻符时,总爱在符纸角落画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说要“沾沾阿月师姐的灵气”。
“李玉……”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心头像被灵泉的水汽漫过,又湿又软。她想起他说要陪她去看海藻花开,想起他拉着她手腕时认真的眼神,那些暖意明明还在,却被眼前的迷茫冲淡了几分。
风突然变了方向,吹得桃花瓣往一侧飘去,露出一条被花枝掩盖的小径。泉灵儿眼睛一亮,抱着金瓶快步走去,可没走几步,又被一片更密的桃林挡住。这一次,她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像有人踩着花瓣在靠近。
“泉灵儿?”是李玉的声音,带着点焦急,“你在这里吗?”
泉灵儿心头一松,刚要应声,却又顿住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纸,突然有些犹豫——如果李玉记起了往事,会不会更心疼失忆的阿月?会不会更愧疚于当年的离开?如果这段往事只会徒增烦恼,她还要不要递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玉的身影穿过花影走了过来,看到她时明显松了口气:“可算找到你了,阿月醒了在找你呢,说想喝你酿的桃花露。”他走近了才发现她脸色发白,“怎么了?迷路了?”
泉灵儿捏着信纸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嗯,这桃花林太密了。”她举起金瓶,“我这就去弄桃花露。”
李玉却注意到她攥紧的拳头,还有指缝间露出的半张纸角:“你手里拿的什么?”
泉灵儿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探究的眼神,终究还是把信纸递了过去。“在……在一座古里找到的,”她声音有些发紧,“你看看,是不是……”
李玉接过信纸,指尖触到那熟悉的桃花印记时,身体猛地一僵。他展开纸页,目光落在那片血渍上,瞳孔骤然收缩,那些被师祖唤醒又渐渐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静水,猛地漾开了圈圈涟漪——洛水的冰冷,桃花饼的香甜,阿月在谷口含泪的微笑……
“是我的。”他声音沙哑,指尖抚过那半张纸,像是在触摸一段被掩埋的时光。
泉灵儿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不管往事带来的是疼还是暖,终究该被记起。就像这忘忧谷,或许从不是让人忘记忧愁的地方,而是让人学会带着忧愁,继续往前走。
“走吧,”李玉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抬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坚定,“回去给阿月弄桃花露,顺便……我想跟你说说以前的事。”
泉灵儿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这一次,那些交错的枝桠仿佛自动让开了路,阳光透过花隙落在两人身上,暖得恰到好处。她知道,烦恼或许不会消失,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愿意一起面对,再曲折的迷宫,也总能找到出口。
忘忧谷的风里,桃花香混着灵泉的清甜,悄悄酿着明天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