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转醒,意识像是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一点点被拉扯回来。恍惚间,只觉右脸沉重异常,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待我稍稍清醒些,才惊觉自己是在槐木戏箱那奇特的共振声中恢复了意识。那声音低沉而又诡异,像是来自远古的召唤,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膜,震颤着我的灵魂。
我艰难地想要转动脑袋,却发现右脸完全被一张青铜傩面严严实实地覆盖着。那傩面造型狰狞可怖,獠牙锋利如刀,竟直直地刺入我的颧骨,将面具牢牢固定在我的脸上。每一次呼吸,那面具内侧细密的绒毛就如同贪婪的水蛭一般,缓缓蚕食着我的脑组织,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强忍着剧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警局的地下室。只见地下室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仿佛是大地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撕开。从那幽深的地底下,正缓缓升起四十九口普洱茶箱。这些茶箱的箱体上渗出殷红的人血朱砂,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血朱砂在空中慢慢凝聚,竟神奇地凝成了一个倒计时:【子时三刻】。
“小雪,这是最后的选择。”一个熟悉而又缥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循声望去,只见父亲的虚影在弥漫的血雾中逐渐重组。他的胸腔里塞满了契约瓷片,每一片瓷片上都清晰地映着我被傩面一点点吞噬的过程,那画面触目惊心,让我的心瞬间揪紧。
当我下意识地举起配枪,试图对抗这诡异的一切时,却惊恐地发现枪管突然开始软化,竟慢慢变成了傩面绒毛的模样。那些绒毛顺着我的虎口,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钻进了我的桡动脉,冰冷的触感让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整座警局开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逐渐傩戏化。审讯室的单向镜,原本透明清晰,此刻却突然变成了一面巨大的戏台铜锣,每一次震动都发出沉闷而又诡异的声响。档案柜也不再是规整的模样,化作了一个个描金戏箱,上面的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就连空调出风口,也不再吹出清凉的风,而是喷涌着带着普洱茶味的蛊虫,那些蛊虫密密麻麻地飞舞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我的手机不知何时开启了直播,画面突然卡在父亲签署契约的那一瞬间。原本滚动的弹幕此刻化作了契约文字,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如同一条条毒蛇一般,在我裸露的脊椎上迅速烙下最终条款。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刺痛着我的肌肤,也刺痛着我的心。
“丑时归箱!”一声低沉的呼喊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无尽的压迫感。话音刚落,四十九口戏箱同时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每口箱内都蜷缩着一个戴傩面的“我”。从五岁时那个天真无邪的模样,到此刻饱经沧桑的自己,每个年龄段的克隆体都在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脸皮,发出凄惨的叫声。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
当最年长的那个克隆体伸出手,抓住我的脚踝时,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就在这时,青铜傩面突然暴长,獠牙如同锋利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天灵盖,开始吸食她的脑髓。那血腥的场景让我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呕吐出来。
我惊恐之下,用尽全身力气撞翻了证物架,慌乱中抓起消防斧,拼尽全力劈向主戏箱。当斧刃触及槐木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我淹没,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洪流般灌入我的脑海。我仿佛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矿洞,父亲在矿洞的最深处,神情专注地烧制着血瓷俑。我的胎盘被他碾碎,混入了釉料之中。那些瓷俑的眼珠里嵌着的,正是此刻在地下室翻腾的普洱茶蛊虫,它们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突然,傩面像是脱离了某种控制,带着我右脸的皮肉,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飞向戏箱阵中央。缺失脸皮的位置开始疯长契约文字,那些文字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虫子,每个字都在吸食着警局的罪恶不断膨胀。当这些文字触碰到普洱茶箱时,箱体突然变得透明起来,露出里面挣扎的历代傩婆亡魂。她们的面容扭曲而痛苦,发出绝望的呼喊,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寅时焚契!”就在我陷入绝望之时,老周踹开了地下室的铁门。他浑身缠满了点燃的封条火链,火焰在他身上跳跃,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火焰触及戏箱阵的瞬间,四十九具克隆体齐声尖叫,那声音震耳欲聋。她们的傩面在高温下逐渐融化,变成人血朱砂,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镇魂符。
我趁机扑向主戏箱,将体内所有的蛊虫灌入箱缝。那些蛊虫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小蛇,迅速钻进箱缝,发出嘶嘶的声响。然而,青铜傩面突然反噬,獠牙如同铁钳一般扣住我的颅骨,将我拖向箱内。在即将被吞噬的刹那,我瞥见箱底刻着的预言——虫师的脸正在普洱茶汤中重组,他身后的货运车上堆满了人蛹瓷瓶,那画面仿佛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当箱盖轰然闭合时,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皮肤撕裂的声音,那声音清脆而又恐怖。契约文字如活蛇般钻入槐木纹理,傩面绒毛在箱内迅速结成血茧,将我紧紧包裹其中。老周最后的呼喊隔着箱壁传来:“林雪,虫噬篇要开始了...”
黑暗瞬间将我吞噬,我感觉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掌在抚摸我的伤口,那些历代傩婆的亡魂正将契约力量一点点缝入我的骨髓。每一次触碰都让我感到一阵寒意,仿佛灵魂都被冻结。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我在黑暗中苦苦煎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出去。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箱缝时,我惊觉自己正躺在货运车的后厢。身旁堆着四十九个新封的普洱茶箱,那些茶箱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神秘的气息。驾驶室传来虫师的哼唱,那声音低沉而又诡异,仿佛是一首死亡的赞歌。我不经意间瞥见他脖颈处新长的傩面纹身,正是我封印在戏箱里的契约图文,那纹身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微微蠕动着。
我下意识地摸到藏在靴底的噬契蛊罐,罐体突然发烫,仿佛里面的蛊虫感受到了危险。我倒转罐身,只见底部刻着的字正在渗血——《虫噬人间》。车窗外,青岩古镇的轮廓逐渐模糊,而我的右脸皮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普洱茶香中悄然孵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