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影像是被一层冷寒寂然的阴霾严严实实的缠绕着,散发着仿若极北之地的冰川般化不开的悲伤。
樊城阳心里猛地一紧,脚步也跟着顿住了。
许誩沉默的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赫卿安的脸上。
赫卿安看到陆寻泽的那一刻,眼中瞬间亮起的光芒,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与依赖,就像漂泊许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许誩的心脏像是被古代战场上千万只利箭穿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耳朵里也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飞虫在肆虐,搅得他大脑一片混乱。
他直到昨晚才恍然惊觉自己对赫卿安的爱意早已根深蒂固,这份爱来得自然而然,却又汹涌澎湃,将他彻底淹没。
而此刻赫卿安看向陆寻泽的眼神,却像一把锋利的冰刃,直直地刺进他的心窝,瞬间冻结他全身的血液。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赫卿安之间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特殊的羁绊,外人不足以理解的绝对默契。
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走进赫卿安的内心深处,在他心中的位置,远没有想象中那般重要。
樊城阳动了动嘴唇,想要出声喊住许誩,可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让陆寻泽出现了!
他能感觉到许誩此刻的痛苦,可他又茫然无措,母胎单身至今的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痛苦的人。
只见许誩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扭曲而怪异的,比哭还难看笑脸。
他缓缓抬起手,将手里还带着温度的保温桶递给路过的护士,声音沙哑地说道:“麻烦你,把这个交给病房里的赫卿安。”
护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保温桶。
许誩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赫卿安,眼底晃过一道令樊城阳惊悚的隐忍,然后垂眸收敛所有情绪,沉默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樊城阳望着许誩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怀疑自己看到的都是错觉,继而为许誩的失意感到难过,又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尴尬又沉重的局面 。
护士赵梓欣探出头不解的看了一眼走远的许誩,暗道:有点心疼这个小哥哥肿么破?
作为资深磕学家,她凭借多年“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之间那藏在眼神里、无需多言的深厚感情。
她可见不得帅哥背上二次元那种主角不长嘴的锅。
眼珠滴溜一转,赵梓欣心里有了主意,提起保温桶,推开了病房门。
她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性微笑,动作轻柔地将保温桶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自然而然地对着赫卿安说道:“你男朋友送来的,他说已经熬了好几个小时,还特意叮嘱你趁热喝。不过他刚有点急事,已经先走了。”
说完,赵梓欣留下这么一句“重磅炸弹”,便施施然出门去了,完全不管这句话在这小小的房间内掀起了怎样惊涛骇浪般的波澜。
沉稳如赫卿安,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也瞬间僵住,像是被放慢倍速的画面,眸子里满是对许誩来而又去的惊异与莫名的难过。
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万般念头在心中如走马灯般来回切换,脑海里全是想象中许誩离去时那落寞的背影。
窗外秋风乍起,天地像是被一只巨手瞬间染上了苍黄的色调,天际的闪电划破暗沉的云层,仿佛要穿透空间劈进这钢铁丛林,紧接着,轰隆隆的秋雷延时炸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的赫卿安方才回神,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可他却仿若没有进化出声带的鸵鸟,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下意识地,赫卿安看向亦父亦友的陆寻泽,眼神里带着慌乱与不知所措,像个迷路的孩子。
陆寻泽看着赫卿安这副模样,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既有“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欣慰,又夹杂着一丝被‘孩子’隐瞒恋爱情况带来的失落。
他轻轻笑了笑,眼底带了几分长辈特有的慈爱,调侃道:“卿安,没想到你都有男朋友了,改天找个时间,一起见一见这位小伙子吧,我们替你把把关。”
赫卿安急忙摆了摆手,动作慌乱得差点打翻桌上的保温桶,语气急切地解释道:“陆老师,这是误会,他只是我的朋友,真的不是男朋友。”
他的脸因为着急而微微泛红,像熟透的番茄,原本消退的风团再次密密麻麻地长了出来,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显得无比焦急与窘迫。
周封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神色淡漠。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门口的许誩了。
这一刻,他心中竟涌起一丝隐秘的快意,虽然很厌恶自己内心的阴暗,可他还是忍不住暗自想:终于没有人和自己抢陆寻泽的关注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情绪复杂的赫卿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以及些许不为人知的心思。
病房外,樊城阳思虑再三,终于还是追上了许誩的脚步。
他喘着粗气,伸手拉住许誩的胳膊,忙说道:“许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许誩如失了魂般,机械的停下沉重的脚步,缓缓转过身。
樊城阳看到他眼中透着疲惫与无奈,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听他轻声说道:“让我冷静一下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说完,他挣脱开樊城阳的手,动作有些急迫的粗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樊城阳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的焦急与担忧 。
“城阳,你怎么才过来?刚刚不是就在我们车后跟着么?”周封不知何时走到樊城阳的身边,欧皇同样注视着许誩的背影。
他问:“护士说那是卿安的男朋友,你小子,这么大的秘密都能忍住不说,长本事了啊。”
樊城阳听出他语气里虽然带着几分调侃,却又隐隐含着探究。
他回头看向向周封,却仅在对方眼里看到充满了真心和祝福的盈盈笑意。
他暗中摇头,甩掉多余的念头,又忍不住啧舌:“有老婆的男人就是占有欲强,连个学生孩子都容不下。”
不过……樊城阳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好事呢?
“你这家伙,又瞎琢磨什么坏事呢?”周封单手捏着樊城阳的后脖颈,微微使劲,那动作带着几分熟稔的亲昵与玩笑。
樊城阳挣脱他的禁锢,不满额回头瞪他:“你们够了,我也是有脾气的,别可着我一个人欺负。”
窗外的雨滴如龙眼般大,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浇灭了些许秋初的燥热。
周封眯着眼看他,沉默片刻。
透过窗户,他指着形单影只,落寞走在风雨中的男人,饶有趣味问道:“给我讲讲,那个男孩,是许家的那个,叫许誩是吧。”
周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