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药丸塞进嘴里时，舌尖先尝到了铁锈味。
这不该是助眠剂的味道。
喉咙滚动着咽下那点苦味，后颈的凉意却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有根冰针正往脑仁里钻——那东西的视线，比刚才更烫了。
\"晨子？\"林宇的声音从左边传来，铁棍在他掌心转了个花，金属摩擦声刺得耳朵发疼。
他额角的疤被冷汗浸得发亮，\"你脸色白得跟张纸。\"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空药盒，指腹蹭过盒底残留的药粉。
上回吃这种特制助眠剂还是三天前，当时药丸是清苦的薄荷味。
现在这股铁锈味......该不会是诅咒之灵动了手脚？
\"没事。\"我冲他扯了下嘴角，转身看向洞穴深处。
黑膜还在\"滋滋\"作响，裂缝里漏出的光中，李奶奶的虚影正飘过来。
她的白头发不再乱蓬蓬的，灰布衫上的补丁也泛着淡金色，那是被唤醒的怨灵才有的光。
\"小郭啊。\"她的声音像风吹过旧窗纸，\"那团黑雾里有个铁盒子。\"她虚虚的手指往黑膜后指，\"我年轻时在纺织厂当学徒，被工头关过三天三夜。
那铁盒子的锁眼，跟工头的工具箱一模一样。\"
我脊梁骨一挺。
上回唤醒陈雨时，她提到过初中被霸凌的储物箱；307小孩说过被锁在衣柜里的经历——原来每个怨灵的恐惧源头，都是现实里困住他们的\"容器\"？
\"孙医生！\"我摸出别在领口的微型对讲机，\"李奶奶说干扰源可能是具象化的禁锢容器，和他们生前的创伤有关！\"
洞穴外传来孙医生推眼镜的轻响，她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得很清晰：\"符合心理创伤的精神投射理论。
我刚比对了你们之前唤醒的五个怨灵，他们的创伤场景里都有封闭空间——储物柜、衣柜、地下室......诅咒之灵正是利用这些共同记忆，把负面情绪编织成干扰网。\"
\"那怎么破？\"林宇把铁棍往地上一杵，震得石屑乱飞。
\"找到每个怨灵对应的'容器'，用他们被唤醒后的正向记忆覆盖。\"孙医生的钢笔在纸上沙沙划动，\"就像用新软件覆盖病毒程序。
郭晨，你需要让怨灵主动触碰那个'容器'，同时保持自己的精神稳定——药丸里的镇定成分能帮你抵抗反噬，但刚才检测到你的脑波有异常波动，是不是药丸......\"
\"药丸没事。\"我打断她的话，把口袋里的空药盒攥得更紧。
刚才吞咽时尝到的铁锈味，大概率是诅咒之灵在干扰药物效果，但现在不能动摇军心。
湛瑶的手机突然在我另一个口袋震动。
掏出来时，屏幕上的绿色波纹正疯狂扭曲，原本三个稳定的光点（李奶奶、陈雨、307小孩）变成了六七个闪烁的星子——更多被唤醒的怨灵加入了。
\"信号在增强。\"湛瑶的声音从洞穴外飘进来，她应该正蹲在笔记本电脑前，我甚至能想象她咬着下嘴唇，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的样子，\"但诅咒之灵的干扰频率变了，现在像......像用噪音覆盖了我们的频道。\"
\"试试反向频率。\"王教授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的笔记本翻页声格外清晰，\"我查过《精神场域共振研究》，2012年有案例用受害者的心跳频率反向对冲诅咒波。
陈雨的心跳是72，李奶奶是68，307小孩......\"
\"找到了！\"湛瑶轻呼一声，屏幕上的波纹突然平顺了些，\"307小孩的心跳是85，我把这三个频率叠加了！
晨子，你现在应该能更清楚地感知到怨灵的位置。\"
我闭上眼。
原本混沌的精神世界突然像被擦干净的玻璃——左边三公里处有股冷意，像浸在冰水里的铁；正前方半公里处有股焦糊味，像烧着的旧棉布；右边......右边有团滚烫的东西，像刚出炉的铁水。
\"李奶奶的容器在左边，陈雨的在正前方，307小孩的在右边。\"我睁眼时，林宇已经把铁棍扛在肩上，王教授抱着笔记本跟在他身后，李奶奶的虚影飘在我身侧，衣角被精神世界的风掀起。
\"走。\"我握紧从洞穴里顺来的铁棍，金属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
这根铁棍是上回在美术教室找到的，当时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东西——现在被我擦得发亮，尾端刻着个\"晨\"字，是湛瑶用小刀刻的。
精神世界的雾气比昨天更浓了。
原本能看到百米外的景物，现在五步外就只剩白茫茫一片。
李奶奶的虚影在雾里忽明忽暗，我快走两步想跟上，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低头的瞬间，后颈的冰针突然扎得生疼。
脚边的雾气里，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
那手背上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和陈雨手腕上的一模一样——是她被霸凌时，施暴者用烟头烫的。
\"小心！\"林宇的铁棍带着风声砸下来，雾气里传来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叫。
我借着他的力道翻身滚到旁边，这才看清那东西的全貌：是陈雨的脸，却长着蜘蛛的八条腿，每只脚的指甲都滴着黑血，滴在地上就冒出一团黑雾。
\"是恐惧具象化的怪物！\"王教授的声音带着颤音，他翻笔记本的手在抖，但笔下的记录却很工整，\"陈雨被霸凌时的恐惧，转化成了攻击性灵体！\"
李奶奶的虚影突然冲上去，她的手穿过怪物的身体，却带起一片金光。
那怪物的八条腿顿时蜷成一团，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我趁机挥起铁棍，砸在它凸起的后背——那触感不像肉体，倒像砸在发霉的棉絮上，软塌塌的却带着黏腻的阻力。
\"用你的记忆！\"李奶奶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她的虚影里浮现出年轻时的模样：扎着麻花辫，穿着蓝布衫，\"陈雨最开心的回忆是什么？\"
我顿住。
陈雨被唤醒那天，坐在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说她最开心的是初二春游，全班在草地上烤红薯，她烤糊了一个，却被同桌抢着吃了，说\"糊的甜\"。
\"初二春游！
烤糊的红薯！\"我吼出声。
铁棍尖突然泛起金光，像被火烤过的红铁。
怪物的八条腿瞬间断裂，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黑雾里飘出个纸团，展开是张泛黄的照片：草地上，扎马尾的女孩举着个焦黑的红薯，旁边男孩张着嘴要咬。
\"收好了。\"李奶奶的虚影摸了摸那张照片，\"这是陈雨的'钥匙'。\"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场噩梦。
我们先后遇到了李奶奶的\"纺织厂工具箱怪物\"、307小孩的\"衣柜怪物\"，每个怪物被击碎后，都会飘出对应的\"钥匙\"——李奶奶的是张老照片，上面是她和学徒们在车间门口的合影；307小孩的是只缺了耳朵的布熊，绒毛上还沾着奶渍。
当最后一个怪物在陈雨的\"红薯照片\"金光中消散时，精神世界的雾气突然淡了。
我这才发现，我们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前。
旋涡中心是团紫黑色的光，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张扭曲的脸——是还没被唤醒的怨灵，正被诅咒之灵的干扰网困住。
\"干扰源的核心在这儿！\"王教授的声音拔高了，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旋涡的轨迹，\"这是诅咒之灵编织的情绪绞杀阵，把所有负面情绪压缩成能量源！\"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三个\"钥匙\"，掌心被照片边角硌得生疼。
李奶奶的虚影飘到旋涡前，她的手刚碰到紫黑色光团，整个人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碎成了金粉。
\"奶奶！\"我扑过去要抓她，却只抓住一把金光。
那些金粉钻进漩涡，紫黑色光团顿时暗了一圈，露出里面蜷缩着的、更小的黑影——是之前在黑膜后看到的那个\"小孩\"。
\"那是诅咒之灵的本体？\"林宇的铁棍在发抖，他额角的汗滴进眼睛里，\"怎么这么小？\"
\"不。\"王教授的声音突然变低，\"这是......这是所有被诅咒之灵害死的人，最开始的那个受害者。
诅咒之灵是寄生在他怨恨上的附生物。\"
旋涡突然剧烈震动。
我怀里的三个\"钥匙\"同时发烫，像三块烧红的铁。
紫黑色光团里的\"小孩\"突然抬头，他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却让我后颈的冰针瞬间变成了火烫——那是诅咒之灵的视线，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灼热，更愤怒。
\"晨子！\"湛瑶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响，\"现实世界的干扰信号暴涨！
诅咒之灵在聚集能量！\"
孙医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少见的急切：\"你的脑波显示精神力消耗超过80%！
快退出来！\"
但我动不了。\"小孩\"的手从旋涡里伸出来，指尖碰到了我的手腕。
那触感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冰块，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我看见自己的记忆在眼前闪回：第一次在教室后窗看到黑影，第一次捡到带血的日记本，第一次握住湛瑶的手说\"我陪你查\"......
\"郭晨！\"林宇的铁棍砸在我脚边，火星溅到我脸上。
我一个激灵，甩开\"小孩\"的手，后退两步撞在王教授身上。
他怀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我瞥见最后一页写着：当诅咒之灵感受到威胁，会暴露本体形态，但此时也是......
\"也是最虚弱的时候！\"我突然喊出声。
怀里的\"钥匙\"烫得几乎要穿透衣服，我把三张\"钥匙\"一起抛进漩涡。
李奶奶的合影、陈雨的照片、307小孩的布熊，在紫黑色光团里炸开三团金光，像三颗小太阳。
旋涡开始崩塌。
紫黑色光团碎裂成无数黑点，\"小孩\"的身影在光中蜷缩得更小，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听见现实世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应该是湛瑶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炸了。
林宇的铁棍举得更高，王教授蹲下去捡笔记本，手却停在半空。
然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精神世界的雾气完全散尽，我看见远处站着个黑影。
它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晰：披着黑色长袍，脸藏在兜帽里，双手戴着骨节分明的黑手套。
它的右手虚握着，掌心里是团跳动的紫黑色火焰——那是刚被我们击碎的干扰源核心。
\"游戏结束了。\"它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每个字都带着回音，\"该你们尝尝被吞噬的滋味了。\"
我握紧铁棍，掌心全是汗。
林宇的呼吸声在耳边炸响，王教授的笔记本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远处的黑影抬起手，紫黑色火焰突然膨胀成一片火海，朝我们席卷而来。
火海前端，我看见\"小孩\"的脸——不，那根本不是小孩，是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