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竺震惊地看着顾承名如苍松般挺拔身影,瞳孔震颤,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绝对没有看错。
那一箭,是朝着容颜去的。
她不明白,掌门力排众议将容颜收做徒弟,怎么会……会狠得下心呢?
容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有绫鲛纱的阻挡,只能看到一束金色盛光朝着这个方向袭来。
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烈日灼心的气息。
祁渊和她同一时间回头,金光已经近在眼前。
他只看了一眼。
躲不开。
曜日箭射在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但凡敢慢一瞬都会陷入包围。
那个方向,分明是朝着她来的。
祁渊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幸灾乐祸:“你可真倒霉。”有这样一个师父。
下一瞬便提气迎了上去。
容颜还没听明白祁渊什么意思,几乎瞬间,她就听到了“噗”地一声。
像是什么击穿了血肉,带起的血液隔空溅在了绫鲛纱上。猩红在银色布料上晕染开来,像一朵朵盛开的赤云桃花。
桃花落尽,容颜看见了祁渊的手,一支金色羽箭直直地插在他掌心,鲜血直流,顺着掌心的纹路蔓延开来。
箭尖和容颜的眼睛距离不到一指。
容颜瞳孔骤缩,大气都不敢喘。
祁渊还是笑吟吟的,他啧了一声,“还是吓到了,这可怎么办呀?”
手心的伤口冒起一阵阵黑烟,羽箭像是毒一般,周围的血肉不断发黑发焦。
祁渊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神色淡然扫了眼容颜,将左手拿远了些。
容颜咽咽口水:“尊上,箭有毒吗?”
祁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带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命令口吻:“闭眼。”
容颜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噗嗤”一声过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她鼻尖弥漫开来。
是什么?
容颜心下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声音颤抖:“尊上,你的手……”
祁渊轻飘飘道:“嗯,剁了。”
容颜看不到的地方,祁渊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脊梁。
焚魔阵内能力受限,被曜日箭贯穿的伤口无法愈合,会不断腐烂蔓延。
那一箭若他不挡,能直接贯穿容颜,她会死。
祁渊漠然瞥了远处登仙台上的人群,眉目冷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再次叮嘱了一句。
“闭眼。”
他们已经到了凌天宗外围,只差一点点就能逃离。
容颜却感觉到,祁渊的身形越来越慢了,惊天雷劈中了他们好几次。
焦糊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不停地往她鼻腔中钻。
但她毫发无伤。
云瀚看着前方那道快要筋疲力尽的人影,心头振奋,高呼一声:“魔头气数将尽,诸位随我冲锋,斩妖除魔,昭彰天道!”
“斩妖除魔,昭彰天道!”
“斩妖除魔,昭彰天道!”
“……”
众人的振臂高呼宛如滔天巨浪,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二人袭来,一度盖过了雷雨声。
容颜心神俱颤,她怔怔地望着后方空中那些追上来的人。
一个个面色兴奋,眼睛比天上的闪电还要亮,脸上的肌肉因为狂喜而紧绷,充满了兴奋的狂热。
他们是焚魔阵炼出的疯狂信徒。
祁渊冷嗤一声。
容颜先前特意给他梳了个高马尾,就想让一向佛系懒惰的尊上看起来更有拥有精气神。
如今鬓角碎发垂落,他微微偏头,清俊的脸在大雨下显得格外狼狈。
祁渊面无表情。
他说了能带着容颜活着出去,就一定能。
又是一道风刃割破祁渊的脸,苍白的面容染上血色。
祁渊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嘴角的弧度轻蔑。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悄然闭上了眼,重新睁开时,眸底雾气翻涌。
丝丝缕缕的黑雾从他断手处涌出,结成无数个黑影,仿佛傀儡一般。
随着他心念一动,魇影气势汹汹迎向身后众人,缠住他们臂膀,带着身下的血肉一同化为灰烬。
“啊!”
“闪开!都闪开!这影子有鬼,都躲远点!”
“滚开!离我远点!啊啊啊啊好疼,滚啊……”
“……”
而等所有人清除魇影后,祁渊和容颜早已不见了踪迹。
一刻钟前。
祁渊冲出焚魔阵边缘的瞬间,陡然失去力气,像是断了翅膀的鸟一样,直直地朝着脚下的山林坠落。
容颜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渊已经消失断裂的左臂,魇影消耗的,是他的肉身。
祁渊意识模糊,他随意扫了一眼容颜的脸色,难看,自他们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难看。
她眼圈通红,却死死忍着不敢哭出声,双眸震惊地看着他的左臂。
黑雾还在伤口处盘旋。
叫她闭眼睛就是怕她害怕,这下可好,就是不闭,看那小脸白的。
昏迷之前,祁渊缓缓开口,声音微弱而沙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听话。”
三个字,听得容颜眼睛一酸。
她抱着祁渊极速下坠,身旁风声呼啸,心中已经在呼唤系统。
然而在落地前一刻,有人伸出手接住了他们。
容颜心头一跳,猛地抬头。
是离非。
她来不及多说,将祁渊的身体往他那边推,“走,现在就走,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
离非点点头,背起祁渊抓住容颜的手臂,消失在原地。
等到凌天宗追来时,周遭只剩断裂的树木。
“掌门,他们跑了。”
顾承名神色阴冷。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冷沉的视线直直地射向人堆里的一个方向,抬手一挥,崔竺整个人飞了出去。
“吃里扒外的东西。”
元良脸色难看至极,他骂的是崔竺,可她心中门儿清。
顾承名在点她。
崔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唇间不断流出血来,她五脏六腑都在疼,直不起腰,几乎与地面平行。
凌霄峰云瀚上尊首徒,与霁月齐名的剑道天才,此时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扶。
每个人都低着头,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登仙台以西三十里,山崩地裂,赤地连绵,没有一处是原来的模样。
这样的代价,还是让祁渊跑了。
元良淡淡收回目光,心中很清楚,顾承名只是在无能狂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