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突然发现,只有在这一刻,祁渊的眼中才有她。
哪怕在不久之前,他对着她说话,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实则一直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不是不屑,而是单纯的不在意,他问她是不是院子的主人,注意力是在小院身上,而非她。
而此时此刻,看着祁渊眼中的若有所思,容颜不禁感叹:“看看,这就是心理健康的重要性。”
只有神清气爽了,才能谈好恋爱嘛。
系统为她扛大旗:“不愧是你。”
容颜并不知道祁渊在想什么,看向祭衡:“你又把我弄回来干什么?”
一边说一边双手按紧乾坤袋,像是生怕他反悔收回去。
祭衡嘴角抽了抽,抽空瞥了眼祁渊,见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好硬着头皮说。
“是这样的小仙子,放出洞府需要洞府主人的密令,但我不记得密令,刚刚忘记告诉你了。”
所以,不要想搬出去住了,先老老实实地搁这小院里待着吧。
祭衡又偷瞄了自家尊上一眼,还是没反应,在他看来那这就是默认了。
祁渊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声音清冽:“把人带回去。”
他刚刚观察了这个人类小姑娘好一阵子,惊奇地发现,她竟然是无垢体,难怪自己一靠近她就感到浑身都舒畅了。
之前他在暗处,飞来的花瓣落在他唇上那一刻,祁渊只感觉全身筋脉里暴动的魔气像睡着了一样安静,他原地愣了许久,还以为是院中桃树的功效,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中的弱小人类。
祭衡一惊,试探问:“小仙子?”
容颜:……谁?她吗?
祁渊丢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祭衡瞬间领悟,心里有些激动,出这趟门居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朝着容颜恭敬俯身:“失礼了。”说着就准备带她回魔域。
容颜:“……等等,有没有人在乎一下我的意见?”
祁渊脚步一顿:“你不愿意?”
容颜:……废话。
她感到莫名其妙,“我有家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走?”
祁渊的表情明显疑惑,“那老头不喜欢你,你还住这儿干什么?”
容颜不解:“老头?谁?”
祭衡小声提醒:“你师父。”
顾承名不喜欢她这件事,容颜知道,但凌天宗的“容颜”不知道。
容颜睁大眼睛,像要喷火:“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呸!不过是你们想蒙骗我的借口罢了!我师父不喜欢我难道你们就喜欢了吗?”
祁渊竟真的思索后点头:“我挺喜欢的。”
他说的是真话,对标夏天的空调wiFi西瓜,这谁能不喜欢?
祭衡:尊上咱这是不是沦陷得太快了点?
容颜问的是“们”,祁渊说完看向了他。
祭衡:“……”不是,你喜欢了还有谁敢喜欢啊?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权保持沉默。
容颜一噎,仍然拒绝:“反正我不走!”
“那好吧。”祁渊非常好说话,也不为难她,吩咐祭衡,“那就把魔宫建这吧。”
完全不顾两人的瞳孔地震。
祭衡:尊上,咱出门一趟不仅心落这了,家也要落这吗?
容颜:她是不是听到了“魔宫”两个字?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问:“呃都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二位尊姓大名呢。”
祭衡被她一打断,爽朗一笑:“这可是威名响彻我们魔域十三界的魔尊大人,吾名祭衡,乃尊上座下最勇武的左魔使。”
容颜笑容僵硬,干笑道:“哈哈哈原来是左魔使大人,久仰久仰。”
她说完又看向祁渊,眨了眨眼,笑得真挚可人:“魔尊你好,魔尊再见。”
脚底抹油立马开溜,但是跑了半天才发现周遭景色依旧是那么熟悉,容颜睁开眼。
祁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揪住了她命运的后脖颈,好整以暇道:“跑什么?”
跑了半天,努力了个寂寞。
容颜放弃挣扎,讨好地说:“魔尊大人,我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凡人,您老抓我也没用啊,还浪费了您的时间,不如放我一马,您要什么尽管拿去,桃花是你的,小院也是,什么都是你的。”
祁渊:“我抓你干什么?”
容颜说:“您刚刚不是说要把我带回魔域吗?”
祁渊古怪地扫她一眼:“你不是不同意吗?”
容颜:“……那你还说要把魔宫建在这里。”
“不行吗?”
祭衡一听,开始分析:“尊上,这里到底是修真界,贸然动工肯定难以建成,除非我们先把凌天宗灭了……”
容颜猛地抬起衣袖捂住祭衡的嘴,尴尬地笑:“魔尊大人,请问有没有第三种选择呢?”
祁渊视线淡淡落在她拦住祭衡的那只手。
祭衡心下一惊,连忙挣扎,将容颜推到祁渊身边,让她双手拉住他的手臂,表示衷心:“小仙子以后可不要找错人了,求尊上比我有用。”
少女身上淡雅的香气缓缓传来,清新得恍若山间微风。
祁渊这回的目光幽幽落在她拉住自己的手上。
好像,瞧着比刚刚顺眼了些?
祁渊点头:“有。”
容颜眼睛一亮:“什么选择?”
他说:“你就住这儿吧,不用去魔宫,也不用再找新居所。”
容颜一愣,她可没忘记自己刚刚以五千灵石的价格出卖了自己的小院:“那你呢?”
祁渊理所当然地说:“我也住这儿啊。”
容颜大惊失色:“男女授受不亲。”
祁渊:“哦。”
容颜再度劝说:“人魔殊途。”
祁渊:“哦。”
容颜反悔:“那我把乾坤袋还你,你们俩能走吗?”
祁渊打了个哈欠,今天的站立时间严重超标,累了,身形一闪,人就已经躺在摇椅上了。
他冲着容颜摇摇头:“不能。”
光看表面,祁渊表现得真的像一个非常好说话的老好人,句句有回应,句句不好听。
结合他的具体行动就会发现,这人的霸道性子那是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容颜沉默地看向祭衡。
哪知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拒绝的声音洪亮:“交易既定,货物离手,概不退换。”
容颜萎了,有气无力地看着祁渊,哀求道:“那我能不能提最后一个条件?”
在他的示意下,容颜哭丧着脸:“有人来找我的时候,您老能不能隐匿一下您的身形?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个勾结魔头的罪名被赶出宗门啊……”
她说完发现,祁渊又睡着了。
容颜:“……”
这位是八百年没睡过觉吗?
祭衡安慰道:“放心吧,尊上答应了。”
容颜惊喜,“真的吗?”
“不说话就是默认。”祭衡自觉深谙上司的心理法则。
容颜感动得泪流满面:“多谢了,祭衡兄。”
祭衡摆摆手:“小事……”
他说着突然想起来:“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也没有很久,前前后后还没有一个时辰,容颜暗暗吐槽。
“容颜。”
祭衡的回答有种朴实的认真:“挺好的。”
容颜瞟了眼沉睡的祁渊,偷偷问他:“你们来凌天宗干什么啊?”
祭衡也不瞒她:“拿回属于我们魔域的东西。”
这不是她传的谣吗?怎么魔域的人还真信了?
容颜皱眉:“什么东西?”
祭衡:“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可是打听了,你们这凌天宗既没有什么大机遇,又没有什么绝世天才,也就是十年前才突然开始发展一飞冲天的。”
听到这个时间点,容颜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这不是她的反应,更像是原身残存下来的执念。
容颜若有所思,原身真的一无所知吗?
十年前恰好是原主来到凌天宗的时间,想当初,她在俗世时测灵石的光亮是最盛的。
来到凌天宗后,顾承名也是最先测她的灵根,第一次的时候试灵柱直接裂开了,到第二次时却变得一点反应都没有。
宗门长老都露出遗憾的表情,惋惜原来是一场误会。
随后她就自己搬去了后山,顾承名说为了弥补她也能更好的庇护她,强行将她记在门下。
因为这件事,崔竺对她始终不冷不热。
村子还在的时候,相较于成日冷着脸的小崔竺,其他村民小孩都更喜欢人乖嘴甜的小小原主。
在崔竺帮着家里锄草割地时,她领着一群小孩上树抓鸟下河捞鱼野了个遍。
崔竺总是对她横眉冷眼,说她一点都不懂得体谅父母,容颜也瞧不上崔竺那副说教的姿态。
明明她们都一样是小孩,崔竺总是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然后村子灭了,其实活下来的不止他们三人,但只有他们三人有修仙的天赋,所以才被带回凌天宗。
绝大多数人都是慕强的,不分年岁。
哪怕当时的三人都还只是小孩,每一个人的目标都是当时宗门的最强之人——顾承名。
几人还曾私下打赌,看谁能成为他的弟子。
小小的崔竺很有信心,容颜一个皮猴,至于段鸿雪,落魄秀才家里的娇弱小孩,她一定能赢。
但最后,却是容颜拜入了顾承名的门下,她甚至连灵根都没有。
崔竺压根就接受不了,前山到后山的距离,对于仙士来说,片刻功夫就能到,可对于一个刚拜入仙门的凡人小孩来说,可谓山长水远。
崔竺找到她的时候,脚上都磨出血了。
当时还没有小院,后山只有一间破茅草屋,门上蜘蛛网遍布,风轻轻一吹,灰尘飞扬,到处都充斥着腐朽的气息。
她又气又急,可看到孤零零地站在破茅草屋里的容颜时,嘴唇翕动半天,最终只丢下一句“我讨厌你!”就自顾自地又跑开了。
等容颜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崔竺成功拜入剑峰,成了云瀚长老的弟子。
祭衡见她神情怔忡,还以为她是不高兴了。
不高兴他也要讲,毕竟他们魔域夺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
祭衡语重心长地说:“妹子,听哥一句劝,这凌天宗没你看起来的那么好,一定有猫腻,尤其你师父,你没见他刚才连你的茶水都不愿意喝吗?他都这样了你还一心认定他对你好,你说你图啥啊?”
容颜抿了抿唇:“我师父喝了,你别污蔑他。”
祭衡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石桌上空了的茶盏,忿忿不平道:“他哪儿喝了,那是我们尊上喝的。”
眼看着容颜把功劳算在顾承名头上,祭衡就忍不住为自家尊上叫屈。
容颜低头,声音闷闷的:“你不要再说我师父的坏话了,我不爱听。”
看起来那么弱小的一个人,倔起来跟头驴似的。
祭衡算是体验到了一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那种憋屈感了,他深吸口气:“行行行,我不说了成吧。”
容颜这才抬头。
她换了个话题:“你家尊上后面住在这的话那你呢,你住哪?”
“我当然是回魔域啊。”
容颜看着高兴了些:“那你之后还会来吗?”
“来。”
此话一出,容颜又蔫巴了。
祭衡却有些气愤,要不是碍于尊上的面子,他才不会开口提醒她呢。
结果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他说要再来容颜还不高兴了。
祭衡生气,但他不说。
做好人也太难了,他还是当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吧,至少这样受气的不是他。
对容颜来说,祭衡生气她会有麻烦,但不会太麻烦。
这样就没人再跟她说话了。
但还有统。
她偷偷在心里跟系统蛐蛐:“在来之前,我真没想到攻略目标居然如此地……emmmm随心所欲。”
系统摸着下巴:“这可能就是独属于大佬那种阅尽千帆,最后发现本我才是真我的超脱感吧。”
容颜鼓掌:“太有文化了,统。”
她本想照着原主的生活轨迹,去田地里侍弄灵植,祭衡死活不让她出院门。
容颜无所事事,安静地坐在桃树下,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祁渊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少女正趴在石桌上酣睡,双眸紧闭,鸦羽般的轻睫下是一片淡淡的阴影。
容颜这个世界的外形充满了少女的元气活力,日光洒下,祁渊连她脸上浅浅的绒毛都能看清。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抖落肩头的落花,发现连祭衡都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祁渊无声地勾了勾唇,无垢体,当真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