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璃剑穗犹如一道闪电般穿透混沌碑的那一刻,慕昭雪的手腕上突然迸射出三百道血线,它们宛如一张张错综复杂的蛛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她的经脉迅速蔓延至肩胛骨。
每一道血痕都好似拥有鲜活的生命,在皮肤下扭动着身躯,内里闪烁着青铜镜碎裂时飞溅出的残余光芒——这些光芒恰似昆仑墟顶那万年玄冰所淬炼出的镜魂,此刻却化作了血色的流萤,它们裹挟着苏雨薇发梢坠落的银铃碎屑,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地渗入了碑体之中。
在碑面上,焦黑的“林”字仿佛被烈焰灼烧过一般,而笔画之间升腾起的并非普通的烟尘,而是百年前忘川河畔那些未燃尽的纸灰。
每一粒飞灰都仿佛凝聚着未散的执念,在虚空中拼凑出林寒当年束发时所戴的玉冠轮廓。
她能够清晰地听见身后林寒的胸腔发出如同冰面裂开的清脆声响,他那晶化的躯体突然间焕发出琉璃般的光泽。
在心脉处浮现的半幅婚契残卷正缓缓地展开,桑皮纸上那朱红的印泥突然化作了一群银鳞小鱼,它们的鱼尾如灵动的画笔,拍打着时光的涟漪,逆着长河的流向游向混沌海眼。
在浪涛中漂浮的剑骨碎末,是慕昭雪历经百世轮回时亲手剜落的——在第一百世她在黄泉路挥剑断剑,在第三百世于奈何桥折骨碎骨,每一块碎末都凝聚着未散的剑意。
此刻,在水流中划出细碎寒光的它们,犹如点点繁星在虚空中拼凑出她每一世挥剑的残影。
苏雨薇的雪发突然如同灵蛇般倒卷,十三枚银铃在发丝间轰然迸裂。
铃片在割破时空帷幕的瞬间,三生石的虚影自混沌海底冉冉升起,石面水光潋滟,映照出的却并非前尘往事,而是一段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慕昭雪看见江南茶馆的雨帘中,自己的冰璃剑鞘正置于红泥小火炉之上,剑髓如同熔化的金子般滴入青瓷茶盏,漾开的涟漪中浮着半枚用冰蚕丝系就的同心结,结绳的末端还缠绕着一缕乌黑发丝——那是苏雨薇在初遇时悄悄剪下的,珍藏在铃扣里三百年。
当第七滴混沌真水如潺潺细流般缓缓渗入古老的石碑之中,慕昭雪的剑意仿若被点燃的火药桶,突然间变得汹涌澎湃,犹如沸腾的鼎中之水翻滚不息。
冰璃剑刃在她的掌心如冰雪消融,化作液态的星火,它宛如一条灵动的蛟龙,环绕着苏雨薇那燃烧的雪白发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林寒那已经晶化的右臂。
在永世剑痕在肌肤上灼烧成形的一刹那,她仿佛听到了往生殿深处传来的金石相击之声,那交错的纹路恰似与殿主面具上的裂纹严丝合缝,仿佛亿万年前就已经用鲜血在骨头上镌刻下这些印记,只等待着此刻用混沌真火淬炼,使其完美呈现。
林寒晶化的指尖微微颤动,指腹上凝结的霜花犹如脆弱的琉璃,突然化作血珠,如晶莹的泪珠般滴落在剑痕的末端,竟然晕染出苏雨薇发间银铃的纹样,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卷。
他穿越时空的手指如同轻盈的蝴蝶,轻轻触碰三生石的倒影,涟漪如圈圈扩散的涟漪,九百盏引魂灯从虚无中如点点繁星般亮起,灯盏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其中第四百盏灯的焰心里冰封着那枚银铃扣。
慕昭雪定睛凝视,铃扣内侧刻着的半句婚誓“若得...共剪西窗...”已被岁月的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但在灯焰中却闪烁着血色的微光,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是苏雨薇当年偷偷滴落的胭脂泪,饱含着无尽的深情。
她的思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突然间飘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忘川渡口。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苏雨薇站在岸边,佯装失足,故意遗落了她的铃扣。
就在那一刻,她鬓角上沾着的忘川花露水,宛如晶莹的露珠一般,尚未完全干透,仿佛还在诉说着那瞬间的故事。
而此时的混沌海,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巨兽,突然间掀起了血色的浪涛。
那浪涛如同一座座小山般高耸,咆哮着、翻滚着,带着无尽的力量,狠狠地撞击着冰碑。
冰碑在这猛烈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崩塌。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慕昭雪赤手空拳地冲上前去,她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迅速。
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些飞溅的镜片,然而,这些镜片却如同有生命一般,在她的手中疯狂地挣扎着。
瞬间,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慕昭雪低头看去,只见掌心之中,竟然呈现出了一幅茶馆雨夜的画面。
画面中,苏雨薇的白发如被施了魔法一般,正以惊人的速度转为如墨的黑色,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逆转了。
眉梢上的嫩芽宛如春天里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草,鲜嫩而脆弱,散发着淡淡的青涩气息,仿佛还带着清晨露珠的湿气。
这一抹清新的绿色,与她那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更显得她的面容娇柔而婉约。
袖口处沾染的忘川草汁,虽然已经干涸,但那淡淡的草香依然萦绕在鼻尖,仿佛是林寒为她采撷时的温柔还残留在那里。
这一抹草汁,就像是一个无法抹去的记忆,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袖口,也印刻在她的心底。
然而,与镜中那如春天般清新的她相比,镜外的苏雨薇却如同被寒霜打过的花朵一般,逐渐凋零。
她的发梢凝结着冰晶,宛如晶莹的泪珠,每一颗都封存着她百年来未曾说出口的半阙离歌。
那是她在每一世轮回之前,都在孟婆汤碗边轻声呢喃的词句。
这些词句,如同她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她深埋在心底,从未对人诉说。
如今,它们化作了冰棱,在海风中奏响着凄美而哀怨的旋律,仿佛在诉说着她无尽的哀伤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