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赤诚心神激荡,难以自持之际,那原本坚固无比的晦暗法阵,在纯净光流的不断冲击之下,如同被巨斧劈砍的朽木。
终于,只听“嘭”的一声沉闷巨响那困锁城隍多年的法阵,应声彻底崩溃消散!
然而,不等众人松一口气!
“吼——!”
一声狂暴至极的怒吼,猛地从正殿那尊高大威猛的城隍神像体内轰然炸响!
只见那原本庄严肃穆,宝相庄严的泥塑神像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射出两道猩红如血的凶光!
它手中紧握的判官笔与乌木惊堂木,此刻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表面黑气缭绕,闪烁着幽幽的邪光,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力,朝着近在咫尺的符泽当头狠狠砸下!
“妈耶!诈尸了!有鬼啊——!”
顾璨哪里见过这等骇人阵仗,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邪气扑面而来,吓得他怪叫一声,险些魂飞魄散。
小小的身影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动作比猴子还灵敏,一溜烟就钻到了神色平静的稚圭身后,死死抱住她的小腿,只敢从缝隙里探出半个小脑袋。
“救命啊!这城隍爷怎么还会打人!比山上的老妖婆还要凶一百倍!”
稚圭被他抱得一个趔趄,秀眉微蹙,却也并未将他推开。
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与鄙夷。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个被妖气冲昏了头的泥胎木偶嘛,神志不清胡乱发疯罢了,也值得你这般鬼哭狼嚎的,咒他作甚?平白污了耳朵!”
她目光清冷地扫过那尊狂暴狰狞的城隍神像,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审视。
符泽手腕只是轻轻一抖,枪出如龙,不带丝毫烟火气!
那长枪之上,并无炫目刺眼的神光迸发,亦无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劲涌动,却仿佛有一股浩然文气勃发而出,瞬间便弥漫了整个正殿,将那股阴邪之气冲淡了不少。
“铛!铛!铛!”
城隍神像手中那闪烁着黑气的“武器”,与符泽手中的长枪不断激烈碰撞,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
每一次撞击,神像身上的浓郁黑气便会被震散一分,那双猩红如血的凶目也随之黯淡一分。
不过短短三五个呼吸的交锋,那原本气焰滔天,凶威赫赫的城隍神像,便被符泽以枪杆轻描淡写地生生压制住。
枪尖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点在其眉心正中,令其周身翻腾不休的黑气如同见了克星般迅速消退。
符泽单手持枪,稳稳压住那兀自挣扎不休的城隍神像,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旁边尚未回过神来的柳赤诚身上,语气平淡无波。
“还愣着作甚?该你出手了。”
柳赤诚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
“仙长信得过,晚辈定不辱命!”
符先生这般高人,竟肯将这荡妖除魔的功劳分润于我……
先前还以为先生只是不屑出手,如今想来,怕是早已看穿我心中郁结,特意给我这个机会,了却心愿,荡平这胭脂郡的妖氛。
柳赤诚心中感激涕零,只觉这位符先生行事,当真是高深莫测。
他哪里知晓,符泽心中所想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城隍本就是被妖气侵蚀,神智不清,我若出手,一枪便能将其彻底净化,但也需耗费些许心神与枪中圣人蕴养的文气。”
“这柳赤诚既然有此心,让他活动活动筋骨,顺道磨砺一番,倒也省了我一番手脚,还能卖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至于那点微末气运……能省则省。”
柳赤诚不再多想,身形一晃,已然欺近那被枪尖点住眉心,动弹不得的城隍神像。
虽失了大部分记忆与修为,但五境大妖的底子仍在,此刻鼓动残存妖力,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泛起微弱却凝练的青光,猛地朝着城隍神像周身几处窍穴点去!
“嗤!嗤!嗤!”
几缕黑烟伴随着尖锐的嘶鸣从神像体内被逼出,又被长枪上散发的浩然文气一冲,瞬间消弭于无形。
城隍神像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猩红的眼眸中,血色渐渐褪去,露出一丝迷茫,随即是痛苦,最终化为几分清明。
它周身翻涌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原本狰狞的面容也逐渐恢复了神像应有的庄严。
“呃……我这是……”城隍神像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显然神智正在缓慢复苏。
当它的目光触及符泽手中那杆长枪,尤其是枪身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圣人文章字迹时,瞳孔骤然收缩,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枪身上的圣人赐字!如此规模,如此精纯浩瀚的文气…这绝非寻常圣人遗宝!难道是哪位文庙的祭酒亲至?!”
城隍心中翻江倒海,对符泽的身份猜测已然拔高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正当他心神震颤之际,庙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喘息。
“吱呀——”破旧的庙门被推开。
陈平安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左边裤腿上沾着些许泥土和草屑,气息虽然有些不稳,但周身环绕的气劲却比下山前凝实了不少,赫然已是三境武夫的修为!
显然,在与马苦玄的那场“切磋”中,他非但没吃亏,反而有所精进。
符泽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心中暗道。
“不错,这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马苦玄那点小聪明,在平安这块‘璞玉’面前,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这一架打下来,气也出了,修为也涨了,一举两得。”
果不其然,陈平安一进门,看见庙内情形,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符泽身上,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与邀功。
“符先生,马苦玄那小子想跟我耍心眼,被我揍了一顿!您送他的那几缕正气增益,我也一并‘笑纳’了!”
符泽对此丝毫不觉稀奇,只是淡淡颔首,侧身让开一个位置,示意陈平安。
“来得正好,这位胭脂郡的城隍爷刚醒,你与他聊聊。”
城隍神像此刻已基本恢复清明,只是神魂依旧有些虚弱。
他打量着陈平安,先是被其一身武夫气血所惊,但随即他更敏锐地察觉到陈平安身上那股与武道气血截然不同的文人气息,不禁微微一怔。
“这位小友,气血刚健,竟已是三境武夫,难得的是……身上竟还有如此醇厚的浩然之气。敢问小友,可是拜入了哪位大儒门下?”
城隍的声音带着几分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