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凉。
“魔头?呵,真武山那些老家伙,不是最喜欢把‘斩妖除魔卫道正法’挂在嘴边么?”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讥诮与不屑。
“只是啊,这‘除魔卫道’的幌子,有时候用在他们自己身上,细细想来倒也真是……荒谬绝伦!”
符泽眸光幽沉,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真武山那些老家伙的做派,他岂会不知?
无非是“利”字当头,什么道义清誉皆是价码。
这胭脂小镇的所谓“魔头”,背后牵扯的恐怕就有真武山不愿摆在台面上的龌龊。
“这胭脂郡,白家势力盘根错节,真武山在此‘除魔’怕不是监守自盗,演给谁看呢?”
他心中冷笑。
“世事流转,因果循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这趟浑水既然自己一脚踏进来了,那便搅个天翻地覆也无妨。”
他侧目瞥了一眼身侧的陈平安。
这少年先前得了文昌宫浩然气运的滋养,又经自己点拨,心境已然稳固,气机流转间隐有突破之兆,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能真正踏入新的境界。
“平安这孩子璞玉一块,如今根基扎实,心性坚韧,只待磨砺。这胭脂郡或许便是他的试剑石。”
至于马苦玄……
符泽眼角余光扫过那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的少年,心中了然。
“兵家三境,倒也算有些长进。只是这心性还需打磨。”
马苦玄此刻正咧嘴一笑,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艳羡与一丝隐晦的得意,凑到陈平安身边压低了声音。
“陈师兄,你这运气,真是没得说!旁人挤破头都想拜入仙门大宗,你倒好直接一步登天,拜了符先生为师!这等机缘啧啧真是羡煞旁人!”
他这话与其说是羡慕陈平安,不如说是在庆幸自己跟对了人,也顺带抬高了符泽的身份,间接吹捧了自己有眼光。
陈平安眉头微蹙,对马苦玄这番话只当耳旁风,充耳不闻,只是默默感受着体内那股温养壮大的浩然气。
他清楚,师父的提点与赠予是天大的恩情,但修行之路,终究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走。
符泽并未理会身后两个少年的小动作,他带着稚圭与顾璨,早已先一步抵达胭脂郡城,寻了一处僻静的客栈落脚,等待陈平安与马苦玄二人赶来汇合。
客栈雅间内,顾璨那张稚嫩的小脸却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虑,两只小手搅在一起,坐立不安。
“师父,”他终是忍不住,仰头望着符泽。
“那个马苦玄,瞅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先前在山上,他就对平安哥和我的法宝眼馋得紧!您让平安哥跟他单独在一块儿,万一他使什么阴损招数,背后捅刀子,平安哥岂不是要吃大亏?”
稚嫩的童音里,满是担忧。
符泽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人各有命,缘法自定。陈平安命中该有此一劫,也该有此一宿敌。马苦玄便是他修行路上的一块磨刀石,避是避不开的。”
顾璨似懂非懂,但“宿敌”二字,他却听娘亲以前讲故事时提起过,似乎是很厉害,很麻烦的存在。
他抓了抓小脑袋,虽然心里还是替陈平安捏把汗,却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憋了半晌,他又忍不住抬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符泽。
“师父,那您带我们来这胭脂郡,到底是要做什么呀?总不能真是您和稚圭姐姐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留平安哥一个人在那什么胭脂小镇吹冷风受苦头吧?”
符泽闻言,不由失笑,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傻小子,”他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自然是带你们……降妖除魔来了。”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边,目光投向郡城深处,似能穿透重重屋宇,望见那隐藏在繁华之下的污秽。
稍作沉吟,他便唤来店家小二,仔细问明了此地城隍庙的所在。
“城隍庙?”稚圭那双灵动的眸子骨碌碌一转,立刻凑了上来,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期待。
“若是有什么好处,可得有我一份!”
符泽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放心,少不了你的。”
三人正欲动身前往那城隍庙,刚行至客栈门口,便见一道身影行色匆匆,几乎是踉跄着奔了过来,险些与他们撞个满怀。
“几……几位仙长,且慢!”
来人是个面容普通的青年男子,衣着朴素,只是那神态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畏缩与紧张,眼神飘忽不定似有难言之隐。
符泽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此人身上,并无修士的灵力波动,但那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如何能瞒过他的法眼。
“哦?有点意思。五境大妖柳赤诚?只是这气息……似乎神魂有损,记忆未复。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符泽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阁下是?”他语气平淡。
那男子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躬身一揖。
“晚辈柳七,见过三位!听闻三位要去城隍庙,特来……助阵!”
“助阵?”符泽玩味地重复了一句,似笑非笑。
“你倒是有几分胆色。连我等是何身份都未曾知晓,便敢这般贸然冲出来。”
柳七闻言,脸色微微一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强自镇定,避而不答符泽的揶揄,转而急切地开口。
“三位有所不知!如今那城隍庙……诡异得很!白日里香火鼎盛,可一到夜晚,便阴风阵阵,时常有百姓在左近莫名失踪!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妖邪作祟!小人斗胆猜测,三位定是身怀绝技的仙师,特来除此祸害!”
顾璨躲在符泽身后,小脑袋悄悄探出,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柳七,小声嘀咕。
“这家伙,神神叨叨的,一会儿怕得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一会儿又摆出这副要慷慨就义的模样……不过,倒是真有那么点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傻气。”
他隐约觉得,这人身上,似乎藏着一缕极为细微却不屈的剑意,即便蒙尘依旧隐隐透着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