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有座五至岭。
这岭乃是巩县、密县、登封、荥阳、汜水的交界。
牛家庄便在五至岭山脚下,过了村子往南就是密县地界。
“大胆!对面密县的曹家沟一天吃三顿饭!他娘的!”一青壮村民跑到村东一户人家,找到一个名叫牛保仙的青年喊道。
牛保仙,有二十七八岁,圆脸,大眼,瞧着面善。
十岁与人打赌夜宿乱坟岗,赢得五十文,村民送‘牛大胆’的诨号。
牛保仙笑问:“你又没去吃饭,怎么知道?”
这青壮村民手指南边隔河相望的村子:“我数了!他们烟囱今天冒烟了三次!一天吃三顿饭!”
“那又怎样?”牛保仙摆了摆手,不耐烦让他出去,自己婆娘这会正在屋生产。
青壮村民讨笑道:“大胆哥,你最近在哪里发财?也带带我,我自小跟着你玩。”
“去,去!”牛保仙来回踱步,心神不定,婆娘在里屋嚎了半天,也不见瓜落啼哭。
稳婆子从屋内慌张跑出,双手直哆嗦:“大胆啊!你婆娘胎位不正,宫口开了三指,羊水流了,毛孩还没出!咱要不求求日月老奶?”
自古生儿育女鬼门关,妇女生孩子可谓是九死一生。
稳婆接着胎位正的,辅助生产可以,遇到胎位不正,产后大出血,脐带绕颈,难产等情况,基本被判了死刑!没救,一尸两命。
牛保仙听了额头青筋暴起,一脚把她跺倒在地:“求你娘的老奶!”
说罢,赶忙拉出板车,垫上棉被,抱上婆娘,盖上床单就跑!
出了村,便是农会铺的大路,几步跨入密县,疾步飞奔到县城保安堂。
“大夫!快!快!”
密县保安堂大夫贺连翘,与两个粗壮婆子,见有急诊,赶忙抬入产室。
三人立刻确诊,胎位不正,宫口开了四指,羊水不多了。
贺连翘赶忙翻保安妇产手册,手微微颤抖,喊道:“你们来晚了!胎位不正,至少要提前一个月来外力推拿矫正。”
牛保仙听了,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往下滴落,慌道:“大夫!求你救救俺婆娘!我保大!我保大!”
其实他已经绝望了,这么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边翻书一边看病,能干啥?
贺连翘想起保安堂授课时,禹大夫交待,若到最后一刻,就破罐子破摔,请求县总务堂协助,尽快转移产妇到丁香集,同时从附近几县召集众大夫就诊。
“大婶,给她一路喂糖水!保住体力,我们去丁香集!”
密县总会长邓文章听保安堂急号,赶忙派遣传信骑兵到各县调派,同时派出马车护送孕妇再到丁香集。
也幸亏丁香集在登封东,距离密县城不太远。
传信兵快马到了巩县杨家庄,和卫生院说了这事。
禹允贞听了,慌忙喊大院马车,叫上韩云英、范大杏,就要出院到丁香集。
却被总务院黄必昌拦住,他劝道:“允贞,你身上有孕,要不让云英她们去吧。我也不敢做决定,你万一有个啥事,我不好交代啊。”
一旁的韩云英、范大杏也劝。
禹允贞有些迟疑,自己和民哥的孩子,当然是最重要的。
民哥托人在临清、洛阳、开封等地搜集了不少医书,特别是妇科相关,用来充实保安堂,还有这些医疗器械,都是两个人琢磨出来,画图打样。
保安堂是俩人付出心血打造,也是如同孩儿一般。
她作为枕边人,比所有院首都清楚,妇产在保民里的份量,且这样实证机会也难得。
禹允贞笑道:“格学的奥秘在于实证法,我们保安堂众大夫的临床实证,也许就在今日。况且都是好路,我已孕了四月,过了危险期,也没有大碍。”
黄必昌也不便拉扯,这会周会长和张国栋他们在丁香集参访福民制酱厂的军用粮造,自己实在拦不住她,只能瞪眼瞧着几位驱赶马车奔去。
他命本院传信兵:“快!速速去福民制酱厂找周会长!把这事说明。”
禹允贞三人匆忙进入丁香集保安堂。
牛保仙一愣,这不就是周夫人吗?她怎么来了?
登封会长付惟贤见了密县传信兵,也赶了过来,带来本地本草堂的大夫支援。
“宫口五指了!”韩云英查看后,皱眉道,“贞姐,咋办,咱不能再拖了。”
几人赶忙出了产房,问道:“牛保仙,有个法子,还能保你婆娘和儿子,但九死一生。你可愿意一试?若是不愿意,咱也没别的法子。”
牛大胆此时也没胆子了,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付会长、刘大夫,你们做个中人见证,他是同意的。”
说完,几人回到产房,拉上布帘,关上门。
产房内,禹允贞、韩云英、范大杏、密县保安堂大夫贺连翘、丁香集保安堂大夫曾慧书、还有两个粗壮婆子打下手。
“来吧,咱们一直没得机会,今天可以一试。先上乌头马钱子麻药。”
保安堂院子里,牛保仙焦躁不安。
周怀民、张国栋,及福民制酱厂厂长常永福,三人赶到保安堂大院,听付惟贤一番介绍。
“胎位不正?”
周怀民已经知道她要干嘛了。
“你叫什么?哪里人?”
“牛保仙,都叫俺牛大胆,荥阳牛家庄。”牛保仙不敢看周怀民,只顾低着头蹉着地砖。
此时密县会长邓文章已带着本县济世堂贺大夫赶过来。
周怀民笑骂道:“牛保仙,你瞧瞧,为了你婆娘和儿子,我农会出动多少人马,杏林高手今日都聚在这里了!”
牛保仙连连朝各位大夫、会长拱手作揖。
张国栋捶了他一拳,牛保仙痛的龇牙咧嘴,只听这姓张的道:“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周夫人现在可是怀着身孕,还跑过来救你婆娘。”
“啊?”牛保仙听了震惊,不知该说什么,就要叩头。
周怀民忙扶起他:“坐,看得出来你对婆娘不错,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打开话匣细聊之下,原来牛大胆曾被人追杀,带着婆娘逃入嵩山,寻了一处李际遇遗弃的房寨度日。
腿也断了,是他婆娘下山乞讨,擦屎擦尿伺候他痊愈,三个月后才下山。
周怀民道:“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会惹来追杀?”
牛保仙苦笑:“不提也罢。”
两个大夫详细了解一番情况,都感棘手,这也不是自己擅长的方科。
周怀民问道:“择日不如撞日,请教两位圣手,药材最贱之下,药效最好的止血方,都有哪些?”
俩人推敲讨论半天,定下外敷内服的几个止血方。
周怀民赶紧记下,转交给福民制酱厂常有福。
“采购药材,熬制成汤,焙干成粉,外敷用纸包起来,内服用面糊滚成颗粒制药。”
“周会长,俺厂是做酱菜的,咱不是药堂啊!”常有福为难道。
“你有厂地,也有工人和手艺,这制法也差不多少。眼界放大点,何必只制酱呢,你只管做,这药、番薯粉条、炒面、酱菜,我都大量采买。”
牛保仙等的双腿发软,坐立不安,这么一大会,还不出来,而且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在干嘛?
在周怀民心里,已经将他婆娘判为死刑了,所以一点都不紧张,和两个大夫海聊。
忽听产房内一声响亮的啼哭,接连不断。
“哇哇哇~”
张国栋欣喜,总算是生下来了。
但他却见周怀民腾的站立,面色十分震惊,带有浓浓的不可置信,双手犹在微微颤抖。
张国栋心下骇然,周怀民见识极高,平时大多淡然行事,很少见到能让他震惊如此程度的事物。
允贞在里面做了什么?
牛保仙闻听小儿啼哭,不禁瘫软在地,哈哈大笑。
“别笑那么早。”周怀民本来一点都不紧张,但此时开始紧张起来,“你婆娘还有第二道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