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石头!”杨子成跟着娘早早便在戏台前搬好椅子,占好位置,正吃着麻糖,看到吕石头带着弟妹在戏台边爬柱子。
旁边的高贞宜问道:“子成,这是你同窗吗?”
杨子成点头:“娘,吕石头学习可好了,杨先生说,他很聪明。”
杨招弟和苏文佩两人刚在后面坐下,拍着杨子成道:“子成,你也不差。明天好好考,这是开学第一次月考,周会长可是要亲自来监考的。”
苏文佩笑道:“今天是真热闹,以后每月十五都有社戏,而且不用做工休息一天,这人可比平时集市多了好多。”
吕石头看见同窗杨子成向他招手,他带着弟妹走过去,坐到杨子成旁边,几人打闹。
高贞宜问苏文佩:“苏记实,这第一场戏是啥?”
“《玉虎坠》”
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六梆过门后,只见戏台上徐步快走,上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甩着云袖,竟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
台下顿时惊异、交头接耳声起。
“娘!她是姜玉凤!是我同窗!”杨子成看到平时在班上不喜欢说话的姜玉凤,竟然站在戏台上表演,非常吃惊,大喊道。
杨招弟给附近妇女介绍道:“这姜玉凤是开封朱仙镇人,上月刚到咱们这里,是开封的一个曲艺世家,自小就学戏,她娘也在曹家班。”
“哦!~啧啧啧,这么小就能挣钱了!”
苏文佩问道:“她功课如何?”
杨招弟道:“一般吧。”
一群人听着台上小旦姜玉凤开口开唱,稚嫩的童腔,唱的颇有大家风范。
“哟?不错嘛~,曹班主这戏班子有意思。”
她接连唱了四句,句句还算对味,台下老少妇女正稀奇点评呢,只见台上姜玉凤双目紧睁,嘴巴上下颤抖,不往下唱了!
“哈哈!~这是忘词了!”台下不少村民哄笑。
“不错,今天这唱戏,有乐子。”
杨子成、吕石头本来觉得姜玉凤出丑挺好玩,但听到大人们的哄笑声,心里气不过,喊道:“姜玉凤!别怕!快唱!”
台下有几个男的在打唿哨,吹起了流氓哨。
苏文佩赶忙起立,站在凳子上,双目怒瞪,喝道:“再吹把你们抓起来!”
几个混混流氓见周围社兵看向自己,赶忙坐下看地。
苏文佩又对群众道:“这女孩小,又是头次上台,咱们给她叫个好!夸赞一番就好唱了!”
几个记实带头,妇女们也是可怜这女娃子,都也跟着叫好鼓励。
台上崔守贞心突突直跳,就怕班主跑过来骂道‘又是四句撑’,再一脚踢下去。
慌忙解释道:“班主,她词背的不熟,你别打她,我让她再背背!”
曹班主笑道:“我打她干啥,被周会长知道了肯定骂我,这戏班子估计也要散。没事,让她想想。”
崔守贞真是意外,没想到曹班主竟然如此态度。
她在候场揪着衣角,皱眉急盼女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又怕看到台下老爷们谩骂嘲讽。
但却看到女儿同窗几个小子帮她说话,鼓励她。
记实也在呵斥本地流氓,带着群众叫好鼓励。
姜玉凤心里极怕,但见台下并不是开封戏院里那些谩骂、鄙视自己的老爷和太太,而是自己的同窗在为自己打气。
自己的杨先生和苏记实们也在带头为自己鼓励。
村里的大娘、婶婶、甚至还有自己认识的葛会长一家也在为自己叫好。
她心里放松下来,赶紧扯回思绪,回想戏词,灵光闪现,开嗓唱起来!
远处的崔守贞见状,瘫软靠在台柱上,一脸欣慰看着女儿,看着身后点头的曹班主、台下叫好的观戏百姓、远处忙碌的商贩、附近巡逻的社兵、保家路上推着板车搬家的外民,她心里感叹,这里的百姓真好。
说起百姓,脑海中想起这两日的民报宣讲,争当新青年,为百姓服务。
眼看台下吕石头、杨子成、杨先生、记实及百姓为女儿唱下去而开心叫好,她顿然明悟!明白了周会长所说的曲艺文化,所说的人民艺术家!
崔守贞缓缓顺着柱子滑坐在台地上,一边抹着泪,一边笑看着越唱越顺、甩袖打捻的女儿,心里暗暗发誓,自己定要做好这人民艺术家,为百姓带来欢乐。
十岁的吕石头,坐在木凳上,搂着弟妹,侧耳倾听身边苏记实讲姜玉凤四次更改姓名的身世,看着台上这位平时在教室里不喜欢说话,经常手托着双腮,呆望窗外树影摇晃的姜玉凤,此刻竟身影动容,藏着一身好本事。
不知怎地,胸中竟生出一股要保护她的豪气,以后谁在班里再欺负她,自己定要替她出头,哪怕自己是外民的孩子。
还不知道自己长子心里已有影响命运决定的吕忠夫妻,此刻正在桃花里,忙着铺设自己的床铺,安置自己的灶房,打扫自己的庭院。
贺秋菊在灶房拿着抹布,反复擦拭着前两天刚发了工钱,在杂货店新买的小方桌,笑道:“当家的,咱们五口晚上就能在这里围着吃饭了。”
吕忠看她开心,叹道:“熬了一个月,终于发了工钱,我到现在都感觉像做梦一样,三两啊!这在登封老家,哪个村民攒一年都攒不到!”
贺秋菊摸着案板,喜道:“我可听杨先生和我说,咱家石头学习好,你说咱们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没想到生的孩子竟是个念书的料!”
两人出了灶房,看着正屋东边的鸡舍,二十只已养大的鸡咯咯咯乱叫,贺秋菊道:“咱们先把欠缴的束修还给学校。”
吕忠重重的点头:“好!咱不能欠着周会长的钱,有了周会长为咱们操心,咱们才过上了这好日子。”
远在十里外的槐花里,张国栋搬着板凳坐在新院里,看张元秀忙来忙去。
“我说,大老爷,大参议,你能不能来帮个忙。”张元秀扔给他一块抹布。
张国栋捡起抹布,笑道:“小妹啊,你知道这个院子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张国栋叹了口气,道:“这院子便是你的娘家,是你规规矩矩能出嫁的地方。我也能和咱爹娘有个交待了。”
张元秀踢他的板凳,羞骂道:“你瞎说什么!我不为爹娘守三年丧,就不说这事!”
张国栋笑了笑,走出院门,去瞧瞧自己的新邻居们。
“禹叔!年叔!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