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8年深秋，我作为护工被临时调派到市立医院老院区的307病房。这栋八十年代建成的住院楼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与霉味混合的气息，斑驳的墙皮在白炽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我负责照顾的307病房住着三位病人：左侧床位是因中风昏迷的张奶奶，中间是刚做完截肢手术的年轻女孩小雨，右侧靠窗床位空着，据说前一晚刚走了位肺癌晚期的老先生。护士长叮嘱我多留意小雨，说这姑娘自从手术醒来后就经常半夜哭闹。
第一晚值班，走廊尽头的座钟指向凌晨两点。我正趴在护士站的桌子上打盹，突然听到307病房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推开门，小雨正蜷缩在被子里发抖，床头监护仪的绿光映得她脸色惨白如纸。\"姐姐，我听见有人在喘气。\"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就在空床位那边。\"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过去，空荡荡的病床上只有叠得整齐的蓝白条纹被褥。\"别害怕，可能是空调外机的声音。\"我安慰她，却在转身时瞥见床头柜上的水杯泛起细微涟漪，仿佛有人刚刚在旁边坐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诡异的事情愈发频繁。某天清晨查房，我发现空床位的枕头凹陷出一个清晰的头印，床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体温。小雨说每晚都能听见有人在哼老歌，调子像是《夜来香》，但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喉咙里卡着碎玻璃。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张奶奶的变化。这位昏迷了三个月的老人，开始在深夜突然睁眼，浑浊的眼球直直盯着空床位，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有次我凑近想听清她说什么，却分明从她布满老年斑的嘴里挤出句：\"老周，该换药了......\"
老院区的老护士们私下议论，说空床位的周老先生在临终前一直念叨着要等妻子来接他。而他的老伴，早在二十年前就因医疗事故死在了同一栋楼的手术室。有人说，每当月圆之夜，都能看见两个佝偻的身影在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处依偎。
万圣节那晚，医院组织了小型的节日活动。我推着轮椅带小雨去大厅凑热闹，回来时发现307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透过门缝，我看见张奶奶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双眼圆睁，空床位上不知何时摆着个老式搪瓷缸，里面插着三支正在燃烧的香。
\"你们去哪儿了？\"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我浑身僵硬地转头，发现身后站着个穿病号服的老人，凹陷的脸颊上布满老年斑，脖颈处还贴着医用胶布——那模样，分明和护士站贴的周老先生遗照一模一样。
小雨的尖叫划破了死寂。我拽着她冲出病房，撞在匆匆赶来的护士长身上。当我们再次返回时，房间里一切如常，只有张奶奶安静地闭着眼，枕边多了块褪色的手帕，绣着半朵残缺的梅花。
第二天，张奶奶突然清醒过来。她拉着我的手，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小周终于等到他老伴了，他们说要去地下作伴......\"当天傍晚，张奶奶在睡梦中安详离世，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与窗外的乌鸦叫声交织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二十年前在手术室去世的周太太，正是张奶奶当年的同事。那天本该由张奶奶主刀，但因为临时有事换了人，没想到竟酿成惨剧。从那以后，张奶奶就再也没进过手术室，直到中风昏迷。
如今，市立医院的老院区早已拆除重建，但每当路过那片工地，我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夜来香》旋律，在夜风里轻轻回荡。而手机相册里，那张随手拍摄的307病房全景照中，空床位的位置，隐约能看见两个重叠的模糊人影，正相互依偎着看向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