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路间，晚风送来丝丝清凉。
两侧是即将收割的农田。
蛙鸣阵阵，分不清是从哪儿来的。
田野路边还零星飞着几只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穆原手中提着灯笼，明晏手里还拿着那细长白瓷壶，里面装着杨梅酒。
说到尴尬处就喝一口。
今夜似乎无论她说什么，穆原都能接上，就连走路也是挨着她越来越近，几乎贴着路边在走。
眼看着让不动了，穆原伸手一捞又将她捞回了路中。
明晏刚挣脱他揽住腰将她带往路中的手，干笑一声道：“确实许久没有休息了，甫一停下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嗯。”
“你有多久没休息过了？”
“记不得了。”
“很累吧？”
“还好。”
“......翼卫军的事你不用操心，苏卫不会乱来的。”
穆原等了一会儿才回道：“可以不谈公事吗？”
“那谈什么？”
身边又是一阵沉默，随后是一声自嘲轻笑，声色落寞，“你看，除了公务，你都没话和我说。”
不像她和苏卫在一起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
明晏心头一跳，又猛灌了一口，找了话题，“那你和我说说你以前，未入仕之前做过什么有趣的事？”
穆原微低着头，“读书罢了。”
“还有呢？”
“礼仪骑射，就那些。”自嘲道：“以前不觉得，现在才惊觉，我这人，确实无趣至极。”
明晏不知该怎么接他这话。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我不知道。”
“心情好不好你不知道？”
“心情好是谈不上，不好好像也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累。”
“刚刚不是说不累嘛？”
“刚刚说的是公务，撇开公务之后，累。”
明晏将白瓷壶递到他嘴边，“喝点儿？甜的。”
穆原接过，对着壶口仰头。
明晏本以为他抿一口也就算了，却没看到他停，只听到他吞咽的声音。
等收回酒壶时，竟然一滴也不剩。
“那么多你都喝完了？”
“嗯。”
听起来确实是心情低落。
“不走了，回去吧，该睡了。”
“好。”
灯笼在手中摇晃，回程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明晏盯着他手中提着的越来越往下的灯笼，侧首看了一眼他隐在黑暗中的侧颜，有一种想抱抱他的冲动。
穆原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庄子里休息一晚，沈繁星便为他安排了屋子洗漱。
明晏在房中静坐许久，脑中都是他在那落寞的轮廓。
正欲开门去看看他的情况，刚打开门，便见穆原站在门口抬着手像是正在准备敲门。
喝了酒面色发红，眼神湿润，沐浴后头发未束起来，半披在肩头，发尾还带着水汽，像是快要哭出来，“漫漫。”
一声喊叫带着像是被抛弃一般的可怜，听得明晏心都软成一团，稀里糊涂。
“怎么了？”
穆原抬脚要进来，却踢到门槛绊了一跤，明晏将他稳稳接住，被他抱了个严严实实。
“你喝醉了？”
那杨梅酒醉人吗？他酒量不是还可以吗？
无人回答，穆原脑袋埋在她颈间嗅个不停。
一旁的沈繁星道：“穆相好像心情不好，心情不好饮酒就是容易醉，杨梅酒虽然口感酸甜，但喝多了还是上头，我去给他弄醒酒汤来。”
“去吧。”
穆原箍在她腰间的手如同藤蔓缠绕一般，掰都掰不开，明晏只能被他抱着将他往屋里拖。
与他打商量，“你先放开我，先坐着，一会儿喝了醒酒汤好好睡一觉。”
穆原说话含糊，又有些赌气，“不放。”
手还勒得更紧，“不放！”
“那你怎么坐啊？”
他没再回答，明晏便只能抱着他往椅子边带。
正要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蓦然脖间一麻，随即传来滚烫湿润的触感。
麻得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就将他推倒椅子上，发出巨响。
穆原闷哼一声，抬起有些迷离的双眼望着她，逐渐转红，又一句话不说。
明晏捂着刚刚被他舌尖触过的脖子，心跳不受控制。
要么就喝得烂醉不省人事，要么就微醺喝完尚有几分理智。
现在他是什么情况？
到底醉没醉？别不是趁着酒醉故意装不清醒来非礼她的吧？
那她要是半推半就从了他，万一他在过程中突然清醒缠着她要说法怎么办？
那种时候，饶是她神勇无双也是跑都来不及跑啊。
垂着的另一只手忽然被人抓住。
低头去看。
穆原双手抓着她的手拿到自己面前，脸埋在她手中，抓住他的双手微微颤抖。
明晏惊得呼吸一滞。
他他他他他......不会在哭吧？
不至于吧？
贴在他脸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没摸到湿热的液体。
松一口气，虚惊一场。
还好没哭。
显然松早了，因为下一刻穆原又抬起了头，红着眼望着她，眉峰像是解不开，声音也带着微微颤抖，“你就是在疏远我，是吗？”
明晏想喊救命，这跟哭了也没差啊。
穆原从椅子上站起来，明晏不得不抬头看他，这个距离，连他眼中的细细红血丝都看得清清楚楚，鼻侧小痣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明晏突然有些紧张，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知道该哄，也知道怎么做他就能高兴，但是......
只能苍白道：“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有！”穆原字字肯定，“你有，自从那晚之后，你就开始有意无意疏远我，怀疑我是执刀人之后更是疏远，我靠近你你就想躲，你不想负责是吗？可我也没缠着你要你负责，为什么，为什么要疏远我？”
明晏一个头两个大，这事，怎么解释呢？
总不能说因为你有些黏人，她怕暴露吧。
还有，现在根本就是毫无结果之事，非要将窗户纸捅破吗？
穆原还在控诉，“无论我如何示好主动，你都避着我，你说想让我做你可信赖之人，却拐弯抹角让我去主动提出要替你小小惩治翼卫军出气，你早就想好了是吗？早就想好让苏卫去翼卫军，可你明明直接和我说我就会去做，为什么，为什么要绕个圈子？这样，不是太疏离了吗？”
他摇晃着向前一步，身上的味道混着口中杨梅酒的酸甜味道一起漫过来。
明晏想他脑中肯定胡思乱想了很多事，说出来也好。
“还有吗？还有要说的吗？”
“有！”
又是大步上前，明晏被逼着往后退，直到退到旁边柱子抵着，才止住了脚步。
穆原看着她微微侧开的脸，歪着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
酝酿许久，像是十分难以启齿，醉酒之后红着的脸此刻也看出了难堪的白。
做足了挣扎才颤抖着嗓子问她，“你对我还是不满意是不是？那天晚上，你不满意我是不是？是不是我还是不够强壮不够好，你不舒服，所以你一走了之，死不承认，也不想再和我有牵扯，是不是？”
说到最后，带着哭腔，一直红着的眼此刻也带着湿意，给明晏一种但凡她敢点头，他就真会哭出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