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灯火葳蕤。
矗立在京城的慧真塔亮起了灯笼。
八楼之上，苏卫和明晏并排靠着外面墙坐在地上，脚伸出栏杆之外，身旁放了四五个个圆滚滚的小酒坛，地上还摆放着烧鸡羊肉。
苏卫抱着酒坛喝了一口，叹一声气，看着底下星星点点的灯笼烛火，莫名生出一股怅然。
“万家灯火，哪一盏是为我点的呢？”
明晏嘴边的酒差点被他的酸话酸得喷出去。
翻了个白眼，抬手一指，“喏，那儿，大将军府，你阿娘为你点的呢。”
“胡说，我阿娘才不管我，早就睡了。”
明晏开解道：“万事有舍必有得，你如今是所有人眼里的鬼见愁人见烦，谁不给你三分薄面？这个所有人里面自然就包括那些温柔似水的小娘子了。”
苏卫十分焦愁不解，“我回京时间也不长，怎么就成人见烦了？小娘子们也没接触过我，怎么就见我和见鬼一样，我长得又不差，位高权重，条件还这么好。”
明晏一针见血道：“谁让你作死去烦穆原，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清贵端方。你竟然能将他气得口出恶语，大家只会觉得是你太烦人，连他都受不了。”
苏卫恨得咬牙，“又是他。”
明晏一巴掌扇他后脑勺，“是你先招惹他的，不许想着报复。”
苏卫又灌了一口酒，“别人也就算了，可你，你是能与我做朋友的人，便是觉得我好，可是为什么也会觉得他好？”
“这两者冲突吗？”
“我和他可是完全不同的人。”
明晏扯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想着穆原，道：“他长得太好看了。”
苏卫也扯下一只，狠狠咬了一口，“明天我就去划花他的脸！”
明晏听着笑得止不住，“你现在特别像争风吃醋的毛头小子。”
“连我亲娘都觉得他比我好，我真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被他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压着出不了头。”
“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厉害着呢，你烦了他这么久，他也没对付你，对你够客气了。”
“对付我？把我调出京城？呵，真当我的军功是摆设。”
明晏挑眉，“怎么？你还要造反？”
“对付他就是造反了？”
“我父皇十分器重信任他，你惹他和惹我父皇没区别，再者说，你手底下的兵不用朝廷养？你养得起吗？他若找理由在军需军饷上做手脚，拖着你，扣减些，既不过分影响军心，又能让你不痛快，你也得去找他不是？”
“他影响这么大？”
“朝中各部应该都有他的眼线，所以他什么都知道，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丞相，你以为他仅仅靠着穆家？没点儿真本事，我父皇能这样倚仗他？”
明晏语重心长道：“文人最厉害的就是脑子，我回京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他得到的好处可不比我少。”
苏卫惊讶看她，“这你也忍了？”
明晏微微一笑，“忍了呀，谁让我是个公主呢，争不了太子之位，若真猖狂到和我父皇抢权，四面楚歌，离死不远。”
苏卫沉默了。
明晏感叹道：“你该庆幸他是君子，否则暗中使绊子，咱俩都不好过。”
苏卫明白她的意思。
兵权，有利有弊，如今外患已除，他们这些重兵在握的人就有些扎眼。
功高震主，古来有之。
周王瑞王明显想抢权，若陛下也要，只能从他们手里抢。
只是陛下还有些人性，没有打这个主意。
日后的新帝，可就不一定了。
苏卫恶从心头起，看着明晏，目露凶光，“明漫漫，你造反吧，我率平南军支持你。”
明晏一巴掌又打他脑门，“有病啊你，龙椅上那是我亲爹，我吃饱了撑的跟他过不去。”
苏卫靠在了窗户上，“也就说着玩儿，我若真陪你造反，别说你亲爹了，我亲爹亲哥就从地底下爬起来掐死我，苏家满门忠烈，我要敢当反贼，我阿娘第一个剁了我。”
明晏又笑起来，抱着酒坛小口小口抿着。
苏卫看着她，自己的烦闷先不说，她倒是也不容易。
“既然你都知道，如今行事这样猖狂，将人都得罪光了，日后新帝继位，你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那就不过了，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若我父皇不在了，我还顾忌谁啊。”
苏卫无奈一笑，与她碰了酒坛，“干了。”
爽快一饮而尽，将酒坛滚到一边，又拆了一小坛。
“说回正事，你说我要如何讨小娘子欢心呢？”
明晏软绵绵靠在木板墙上看他，“我以为我们刚刚说的才是正事。”
苏卫靠她近了些，“那你既然知道穆原不简单，还和他走这么近？不怕这只是他使美男计算计你，拿你当刀？”
明晏摇头，“不怕，当刀也没事，我有鱼死网破的底气，他知道。”
“哦？”
“他知道，镇北军只听我的话。”
苏卫一惊，这可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事。
明晏也有些晕了，与苏卫从无秘密，和他说了穆原去陈州之事。
“他知道，可是却未曾和父皇提过，”明晏弯唇笑道：“他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苏卫白她一眼，“你别被他迷魂汤灌醉了，依你所言，你的脑子恐怕没他脑子好用，自己把把柄递人家手上，当心后患无穷。”
明晏挑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若不拿出点儿诚意来，怎么让他对我死心塌地？还有，怎么就不能是我给他灌迷魂汤呢？他这么大年纪不娶亲，本来就是为了等我。”
苏卫：......
“明漫漫，其实你的名声和我差不多，小娘子见着我想跑，小郎君见着你也一样想跑。”
“这你就不知道了，”明晏坐了起来，口齿不清道：“他为我守身如玉五年。”
伸出手掌，颇有些自得，“整整五年！我一回京就对我投怀送抱，又是送宅子又是送钱，巴不得和我比翼双飞，相伴白头，见我和别的男人走得近，便醋性大发，还说不是为我着迷？”
苏卫：......
“你酒喝多了吧，五年前他认识你吗？若真那么喜欢你，你这色鬼还没得手？”
明晏嗤道：“跟你说也说不明白，狗眼看人低，凭我的条件，勾勾手指，大把男人送上门。”
苏卫：......
明漫漫没有自知之明，他一直都知道的。
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四下无人，就咱们俩，你跟我说说内情，我保证不往外传。”
明晏斜看着他。
苏卫伸出三只手指发誓，“我发誓，若我保守不住秘密，一辈子打光棍。”
明晏满意点头，面色含春，回想往事，边喝边和苏卫说起五年前陈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