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淳回到王府时,天已擦黑。廊下的羊角宫灯被夜风吹得摇晃,在他蟒袍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长史王纶提着琉璃盏迎上来,见主子面色阴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去书房。\"晋王的声音比冰还冷。
书房里的鎏金自鸣钟刚敲过戌时,朱敏淳摩挲着青田石镇纸,突然反手砸碎了案上的汝窑茶盏。瓷片飞溅中,他盯着跪在地上的王纶:\"查清楚,萧如薰手里还有多少证据。\"
\"王爷明鉴,\"王纶额头抵着水磨砖,\"那账簿是太原府同知刘铎誊抄的副本,原本还在典簿所暗格里。至于木牌...\"
\"烧了。\"朱敏淳截断话头,指尖在案上划出三道深痕。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衬得他的声音愈发森寒:\"给南京镇守太监送对成化斗彩天字罐,就说本王惦记他老人家的风湿旧疾。\"
五更天的梆子响过三遍,晋王府西角门吱呀开启。几个粗使婆子抬着香樟木箱出来,领头的婆子袖袋里沉甸甸装着金瓜子——那是给太原知府小妾的茶敬。
箱中《鱼鳞册》正被墨汁浸透,密密麻麻的田亩数字化作团团污迹。婆子们踩着晨露拐进染坊后院,早有皂隶候在蒸锅旁。滚烫的碱水翻涌间,最后几页载有王府印记的桑皮纸,在咕嘟声中化为纸浆…………
朱敏淳立在祠堂祖宗画像前,三缕檀香在他指间明明灭灭。供桌上新供着份礼单,潞绸下压着张地契——那是湖南一万亩上等水浇田,受主写着\"萧如薰\"。还有一张五十万两的银票。
\"王爷真要割肉饲虎?\"王纶捧着《大明律》的手在抖,\"这代价可是...\"
\"蠢材。\"晋王突然轻笑,香灰簌簌落在律法扉页,\"本王就要看看这萧如薰敢不敢收!\"
祠堂梁上悬着的鎏金香球突然无风自转,朱元璋画像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朱敏淳眯起眼,仿佛看见两百年前那位老祖宗,正对他勾起讥诮的嘴角。
…………………………
晋王府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绝对不可能逃过萧如薰的眼睛和耳朵,更不用说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那些探子们在四处监视了。
“南京镇守太监?”萧如薰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没错!”站在他面前的一名锦衣卫千户模样的年轻人连忙回答道,“陛下身边的人,现在晋王说不上话,就走了南京的路子!”
萧如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随口问道:“现在南京镇守太监是谁?”
“马荣!”年轻人立刻回答道,“他也是跟着陛下的老人了,不过前阵子刚被陛下训斥过……”
“哦?”萧如薰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南边的事都办妥了吗?”
“都妥了!”年轻人的语气十分肯定,“陛下还特别交代,山西的事侯爷您就按照事先说好的办,所有的官员、军士,甚至包括我们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都会全力支持!圣旨现在应该还在路上,估计很快就会到了!”
“好!”萧如薰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吩咐道,“去给晋王传个话,就说南京的马荣自身都难保了!”
“是!”年轻人领命后,转身快步离去。
待年轻人走后,萧如薰低声喃喃道:“朱敏淳啊朱敏淳,本侯倒是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