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梆子敲过三更,石静娴捏着宗人府密报的手指微微发颤。八十六岁的裕亲王常宁在寿宴上假牙脱落,镶着翡翠的金牙轱辘滚到四阿哥酒杯旁,老王爷当场昏厥,宗室哗然。
\"太子殿下,裕亲王府递了折子。\"何柱儿捧着镶银边的黑漆木盒,盒盖上三道血指印新鲜得能蹭红宣纸,\"老王爷说若找不回假牙,他今夜就吊死在太庙祖宗牌位前。\"
石静娴掀开盒盖,血腥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染血的奏折上歪歪扭扭写着:\"老臣三日前镶的新牙,用的是孝庄文皇后赏的暹罗翡翠!\"她指尖抚过奏折边沿的油渍——这是常年把玩鼻烟壶留下的痕迹,裕亲王怕是真急红了眼。
养心殿的西洋钟撞破寂静时,胤礽正对着菱花镜往唇上点胭脂。镜中太子妃的容颜映着烛火,他忽然想起上月裕亲王福晋进宫请安,那镶金嵌玉的牙套在笑谈间闪过寒光。\"翡翠假牙……\"他蘸着玫瑰汁在帕上勾勒,忽听窗外传来布谷鸟三长两短的啼叫——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暗号。
石静娴蹲在裕亲王府后巷的槐树下,月光将青石板上的车辙照得纤毫毕现。半个月前运潲水的驴车辙深三寸,今夜却浅了半分。\"何柱儿,把上月宗室领俸禄的档册拿来。\"她摩挲着车辙边缘的菱形纹路,这是内务府新造的官车印记,\"裕亲王上月领了双倍俸禄,说是要给曾孙打长命锁。\"
\"殿下,慎刑司来报,看守冰窖的小苏拉昨夜溺毙在荷花池。\"秦顺儿提着灯笼的手在抖,火光掠过冰窖门上新换的铜锁,\"说是吃醉酒失足,可奴才瞧着……\"他猛地噤声,石静娴的靴尖正碾过一簇带冰碴的茉莉,这盛夏时节哪来的窖冰?
胤礽在寅时潜进慈宁宫佛堂。供案上的《金刚经》被撕去半页,纸缘残留着翡翠碎屑。他想起三日前裕亲王福晋来供香时,腕间那串十八子突然断线,碧玺珠子滚进经橱底下——那里此刻躺着半枚带牙印的茯苓饼。
\"太子妃娘娘,这不合规矩……\"敬事房总管跪在垂花门外,看着胤礽亲手撬开裕亲王世子的牙床。月光漏进窗棂,世子口中赫然镶着半枚翡翠,与老王爷丢失的假牙严丝合缝。\"您怎么知道世子换了牙?\"
\"翡翠遇热会泛荧光。\"胤礽将剩下的茯苓饼碎渣撒在铜盆里,看着碎屑在烛火下泛起幽幽绿光,\"世子爷前日往慈宁宫送的糕点,掺了冰窖里藏了三年的陈面。\"他故意没说后半句——那陈面本该去年就做成祭祖饽饽,却出现在世子别院的暗格里。
石静娴踹开冰窖门的瞬间,二十八个贴着黄封的陶瓮齐齐炸开。陈年雪花银混着冰碴喷涌而出,最底下的瓮里沉着半副翡翠假牙,牙槽里还卡着半片带血指甲。\"好一出偷天换日!\"她抓起瓮底潮霉的账本,上面记着宗室子弟冒领俸禄的数目,\"老王爷的假牙不是丢了,是被人从嘴里硬生生拔出来的。\"
乾清宫的晨光照在翡翠假牙上时,康熙正用银刀剖开一只蜜瓜。石静娴捧着账本跪在丹墀下,看着皇帝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拭刀刃:\"保成啊,朕记得裕亲王镶这牙时,还是顺治十八年的事?\"
\"皇阿玛圣明。\"她将假牙举过头顶,翡翠在朝阳下映出孝庄文皇后当年的凤纹,\"老王爷的假牙早该换了,内务府却按旧例报损。这些银子……\"话音未落,四阿哥捧着的冰鉴突然打翻,二十八个银锭滚落玉阶,每个都刻着不同年份的宗室印记。
宗人府的板子声响彻东华门时,胤礽正对着妆匣里的半页《金刚经》出神。经文字迹被血渍晕染,隐约能辨出\"无我相\"三个字。他突然想起那日世子被拖出佛堂时,对着太子妃口型说的那句:\"你们早晚也要换牙的。\"
石静娴立在慎刑司檐下看雨,掌心里躺着老王爷新镶的象牙假牙。这牙比原先短了半寸,正好能藏进密折。\"秦顺儿,把宗室改制章程呈给皇阿玛。\"她望着远处冒雨跪谏的宗亲,嘴角勾起锋利的弧度,\"就说儿臣建议——往后镶牙,一律改用柳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