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局办公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温梨初盯着裴言澈肩窝渗血的纱布,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花。
刚才被裴言澈按进怀里时,她闻到他衬衫上的血腥味,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水,和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背着她跑过三条街去诊所时的味道重叠了。
\"温小姐?\"陈局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她的恍惚。
她猛地抬头,看见老局长推过来的文件袋边角翘起,\"温氏集团\"四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白。
裴言澈的手掌覆在她后颈,指腹轻轻摩挲她发尾,像在安抚炸毛的猫。
\"这些证据是否足够将'暗影'绳之以法?\"她的声音比预想中平稳,连自己都惊了。
陈局的眉头皱成川字,指节叩了叩桌上摊开的资料——那是从张伟电脑里扒出来的加密文件,渡鸦成员名单、境外账户流水、甚至几段监控录像,其中一段清晰拍到张伟将装有白色粉末的铁盒塞进温氏集团前财务总监的公文包。\"关键证据链还缺一环。\"他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背影,\"这是'暗影'的实际控制人,我们追了十年,只拍到过三次模糊影像。\"
温梨初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认得这个背影——上个月在巴黎时装周,她被狗仔围堵时,拐角处闪过的就是同样的驼色大衣。
当时裴言澈把她护在怀里,她瞥见那道影子顿了顿,像在确认什么,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我联系最高法院。\"陈局突然抓起电话,指节因用力发白,\"他们派特勤组过来,24小时内抵达。\"
裴言澈垂眸看温梨初,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只竭力收起尖刺的小兽。
他用拇指抹掉她眼角未干的泪,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别怕,我在。\"
离开办公室时,温梨初抱走了那个泛黄的文件袋。
陈局站在门口,白发被穿堂风掀起,他说:\"小温,当年的事......\"
\"明天。\"裴言澈截断他的话,手臂圈住温梨初肩膀往楼梯口带,\"等她撑住了再说。\"
会议室在三楼,顶灯忽明忽暗,墙角积着薄灰。
李昊天先进去,背贴着墙转了一圈,确认无监控后冲两人点头。
温梨初把笔记本电脑往桌上一放,开机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必须每一份证据都无懈可击。\"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指节因用力泛白,\"张伟能买通安全局的人做内应,'暗影'的关系网比我们想的深。\"
裴言澈拉过椅子坐在她左边,指节抵着下颔,眼尾泛红却依然专注:\"我让私人律师团队半小时内到,他们处理过三起跨国经济犯罪案。\"
李昊天靠在门边,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枪套边缘:\"我让三组的人盯着张伟的私生子,那小子昨天往郊区打过三个电话——\"他忽然顿住,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优盘拍在桌上,\"技术科刚传过来的,张伟电脑里那段'温氏集团原罪'的视频,我加密了。\"
温梨初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僵住。
裴言澈的手掌覆住她手背,温度透过纱布传来:\"现在别看。\"
\"不。\"她抽回手,优盘插进接口的瞬间,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视频加载进度条走到99%时,李昊天突然转身挡住屏幕:\"等等。\"
他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抬头时脸色沉得像暴雨前的天:\"陈局刚说最高法院的人提前到了,五分钟后到会议室。\"
温梨初猛地合上电脑。
裴言澈已经站起来,把她的椅子往自己身侧拉了拉。
门被推开的刹那,她闻到熟悉的檀木味——不是裴言澈的雪松,是更沉稳的沉水香。
\"温小姐,裴先生。\"为首的男人西装笔挺,胸牌上\"最高法院特勤组\"几个字刺得人眼疼,\"我是林砚,负责本次案件的法务督导。\"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电脑和文件,\"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温梨初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您的专业判断。\"
三小时后,证据链整理完毕。
温梨初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线:\"从三年前温氏海外分公司账户异常流动,到去年渡鸦组织袭击裴氏物流车队,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她点击一张模糊的照片,\"陈局说的'实际控制人'。\"
林砚推了推眼镜:\"缺直接关联。\"
\"我去查。\"裴言澈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我认识个人,三年前在拉斯维加斯赌场见过他。\"
李昊天突然直起身子,手机屏幕亮着,是条未读消息:\"废弃工厂,坐标发你。\"他抬头时眼里燃着光,\"线人说'暗影'今晚转移重要物品,地点在东郊旧棉纺厂。\"
温梨初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工厂的卫星地图,废弃的厂房像头趴在荒草里的巨兽。\"我和昊天去拿财务凭证。\"她合上电脑塞进背包,\"裴言澈,你联系线人确认消息可靠度。\"
裴言澈抓住她手腕:\"太危险。\"
\"不危险的话,'暗影'不会选那里。\"她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纱布传来,\"我们分头行动,两小时后在工厂后门汇合。\"
李昊天已经检查好配枪,战术背心在衬衫下鼓起棱角:\"我开车,走小路。\"
裴言澈盯着她发顶,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替她理了理被背包带弄乱的发丝:\"手机保持畅通,每十分钟报一次位置。\"
夜色渐深时,三人的车分别消失在不同的巷口。
温梨初坐在副驾驶,李昊天把车速压到最低,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影子。\"到了。\"他突然踩下刹车,窗外是道生锈的铁门,\"棉纺厂的财务室在二楼,当年改制时很多文件没搬走。\"
温梨初摸出微型手电筒,光束扫过墙根——有新鲜的轮胎印,两道深,两道浅,是货车留下的。
她和李昊天对视一眼,同时放轻脚步。
而此刻的裴言澈正站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手机屏幕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喘息:\"澈哥,那厂子我盯三天了,今晚十点有辆黑车进去,车牌......\"
\"知道了。\"裴言澈挂断电话,抬头看天时,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
他摸出车钥匙,发动时瞥见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像淬了火的黑曜石,烧着一簇极亮的火。
废弃工厂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温梨初和李昊天贴着墙根溜进去,铁锈味混着霉味往鼻腔里钻。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水泥地上割出细碎光斑。
她正要往二楼走,李昊天突然拽住她胳膊,食指抵在唇上。
脚步声,从三楼传来。
很慢,很慢,像有人故意放轻脚步试探。
温梨初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看见李昊天的手已经按在枪柄上。
两人迅速闪进墙角的废弃货柜,金属隔板硌得后背生疼。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二楼楼梯口停住了。
温梨初的呼吸几乎要停了。
她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听见李昊天压低的心跳,听见门外传来另一辆车的引擎声——是裴言澈的车?
突然,三楼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脚步声猛地加快,往三楼去了。
温梨初抓住李昊天的袖子,用口型说:\"财务室。\"
两人猫着腰往二楼跑,刚拐过转角,温梨初的鞋跟卡在地板裂缝里。
她踉跄一下,扶着墙稳住身形,却触到一片潮湿——是新鲜的血。
李昊天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去,墙上有半枚带血的掌印,指缝间粘着某种白色粉末。
温梨初的瞳孔骤缩——那是和张伟电脑里监控画面里一样的粉末。
\"温小姐!\"李昊天突然低喝。
她抬头,二楼财务室的门大敞着,里面的文件散了一地,最上面一张是温氏集团的股权变更协议,甲方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温延平\"——她父亲的名字。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就在楼下。
温梨初抓起协议塞进背包,李昊天拽着她往安全通道跑。
两人刚冲进楼梯间,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冷笑:\"跑什么?
温小姐,你父亲的秘密,不想听听吗?\"
温梨初的脚步顿住。
那个声音很熟悉,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是巴黎时装周拐角处的那个男人。
李昊天把她护在身后,枪口对准楼梯口。
阴影里走出个人,鸭舌帽压得很低,月光刚好照亮他嘴角的笑:\"温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温梨初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摸到背包里的手机,快速按下裴言澈的号码,刚要接通,男人突然抬手——
\"砰!\"
枪声在楼梯间炸响。
李昊天的手臂猛地一震,温梨初被他拽着滚下两级台阶。
她抬头时,看见男人已经往三楼跑了,而李昊天的手臂在流血,血珠滴在台阶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走!\"李昊天咬着牙推她,\"去后门,裴言澈应该到了!\"
温梨初扶着墙站起来,背包里的协议硌着腰。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听见远处传来裴言澈的车鸣——
\"温梨初!\"
那声喊像道惊雷劈开夜色。
温梨初转头,看见裴言澈从后门冲进来,西装裤沾着草屑,眼里燃着能烧穿黑暗的火。
她扑进他怀里的瞬间,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李昊天捂着手臂跟上来,额角全是汗:\"跑了。\"
裴言澈的手在她背上摸了一圈,确认没受伤后,低头吻她发顶:\"没事了。\"
但温梨初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工厂深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三人的神经同时绷紧。
温梨初抬头看裴言澈,他眼里的警惕和她心里的不安撞在一起。
李昊天已经掏出备用枪,压低声音说:\"分头找隐蔽处,我去引开他。\"
\"不行。\"裴言澈把温梨初往货柜后面推,\"你掩护她,我去。\"
温梨初拽住他衣角,声音轻得像叹息:\"小心。\"
他转身时,月光刚好照在他侧脸,轮廓像刀刻的。
温梨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又转头看李昊天,他正在给伤口简单包扎,血浸透了纱布,却依然朝她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哼——是裴言澈的声音!
温梨初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刚要冲出去,李昊天一把拉住她:\"别冲动!\"
但她的脚已经迈了出去。
货柜后面的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扣住她的脚踝——
\"温小姐。\"那个浸在冰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的交易,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