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嘈杂声略略小了些,目光齐齐投向了他。
陈进转向那面色痛苦的夫人,温声安抚。
“夫人莫慌,有我在,定保您无虞。”
随即,他神色一凛,对一旁的掌柜李明断然下令。
“李掌柜,立刻封锁所有店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店内所有碗碟、残羹、食材,全部原地封存,不许任何人碰触!”
必须立刻控制现场,防止有人趁乱销毁证据,或是那下药之人趁机逃脱。
李明也是个机灵的,见东家如此镇定,心中稍安,连忙应声。
“是,东家!”
他立刻招呼伙计,迅速行动起来。
那丫鬟见陈进来了,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指着他便哭喊起来。
“你就是东家?”
“我家夫人吃了你们店里的东西,如今变成了这样,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不依不饶的架势。
“我家夫人可是永昌伯府的伯爵夫人!”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破店担待得起吗?!”
“你这刁奴,休得胡言!”
秦淮不知何时也从楼上雅间下来了,听见这话,顿时怒不可遏。
他几步冲上前,指着那丫鬟便是一通呵斥。
“陈大哥的为人,我等岂会不知?”
“他开设药膳馆,是为了调理身体,岂会用有毒之物害人!”
“我看分明是你这奴才没伺候好主子,如今出了事,倒想攀诬好人!”
秦淮素来敬佩陈进的医术与人品,今日见他新店开张便遇此横祸,已是心头火起,再听这丫鬟口出恶言,更是忍耐不住。
他撸起袖子,一副要跟那丫鬟理论到底的架势。
陈进却并未理会那丫鬟的叫嚣,也未去阻止秦淮。
此刻争辩无益,救人方是首要。
他俯下身,迅速搭上了那位夫人的脉搏,同时沉声询问那仍在哭闹的丫鬟。
“你家夫人此前可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形?”
“平日里有何旧疾?”
那丫鬟被秦淮一番抢白,正要反唇相讥,听见陈进问话,又尖声开口。
“我家夫人好端端的,若不是吃了你们这黑心店的东西……”
“住口!”
一声清脆的呵斥自身后传来,带着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固阳公主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楼梯口,俏脸含霜。
方才在雅间,她越等越是心焦,终究还是忍不住跟了出来。
她不愿陈进独自面对这般刁难。
她快步走下楼,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丫鬟。
“主子性命攸关,你在此聒噪不休,耽误了诊治,是何道理?”
“莫非连事情的轻重缓急也分不清了?”
“永昌伯府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
那丫鬟被她一番话训斥得面色发白,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她这才抽抽噎噎地回答陈进的问题。
“回、回这位公子,我家夫人她,早年的确是有心慌气短的毛病。”
“只是,只是很轻微,平日里都好好的,就是不能受太大刺激,一受刺激就容易发作。”
“不过,这旧疾已经许多年没犯过了,所以,今日出门,并未随身带着常用的丹丸。”
陈进听她说完,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
他目光沉静,并未立刻言语,而是俯身细细察看那伯爵夫人的面色。
接着,他轻轻抬起伯爵夫人的手,审视其指甲的色泽与形态,又让她微微张口,观察舌苔。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陈进的手指搭上伯爵夫人的腕脉,凝神细诊。
寸口三部,浮中沉,举按寻,一丝不苟。
诊毕寸口,他又移指至人迎脉,再次细细体会脉象的搏动。
楼上雅间的秦牧与李中坚等人,也听到动静,下了楼。
他们心中皆是一紧,为陈进捏了把汗。
片刻之后,陈进缓缓收回手。
他已然明了。
这位伯爵夫人的脉象,虽急促纷乱,却浮而有力,并非中毒后那种沉迟濡涩之感。
其面色潮红,也与中毒常见的青紫发黑截然不同。
瞳孔虽略有散大,却无中毒时那种针尖样缩小或极度散大不收的凶险之象。
呼吸虽急,气息却尚能通畅,不似中毒者气道受阻。
再结合方才丫鬟所言,伯爵夫人早年确有心悸旧疾,只是多年未发。
陈进心中已然有了十成的把握。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堂内众人,声音里带着坚定。
“诸位不必惊慌。”
“这位夫人并非食物中毒。”
“而是因外感六淫之邪,引动了早年宿疾,导致心气一时逆乱,心神失养,故而发病。”
“症状看似凶险急迫,其根本在于正气亏虚,邪气乘虚而入。”
“只要救治及时,并无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一直提心吊胆的秦淮,第一个长长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陈大哥绝不会出这种纰漏。
秦牧听到这话,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
张院使与李太医亦听闻陈进的诊断,皆是微微颔首。
以他们的经验,陈进的判断合情合理,与他们方才暗中的推测也颇为吻合。
那丫鬟却不依不饶,一听不是中毒,反而更急了。
“胡说!”
“我家夫人分明是喝了你们这琥珀莲子养心羹才出事的!”
“若不是这羹有问题,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此刻只认定是这药膳馆的食物害了自家主子,陈进的说辞,不过是想推卸责任。
周围的食客们本已稍稍安心,听这丫鬟一嚷,心中又开始犯嘀咕。
毕竟事关人命,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时间,怀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进身上。
陈进面色不改,并不与她争辩。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缎针包,摊开来,露出里面长短不一的银针。
他取出一根约莫寸半的银针,手法娴熟而精准,迅速刺入伯爵夫人手腕内侧的内关穴。
接着,又是神门、膻中等几处要穴。
落针快而稳,捻转提插间,自有章法。
同时,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李掌柜,速去我房中药箱,将备用的清心定志丸取一粒来,再温一小杯黄酒。”
这药箱是他早就备下的,以防万一,里面有些常用的急救丹药。
李明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应下。
“是,东家!”
说罢,他转身便往后堂跑去。
不多时,李明便捧着一个小瓷瓶和一杯温热的黄酒快步返回。
陈进接过药丸,借着温黄酒,小心地给伯爵夫人喂服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奇迹般地,原本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的伯爵夫人,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她的呼吸变得平缓,面上的红晕也慢慢褪去,恢复了些许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