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水榭的倒影在墨绿色的太液池水中微微晃动,如同蛰伏巨兽的瞳孔。第三根雕花石柱下,水面不起波澜,但凌风等人知道,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就在此处。
“噗通…噗通…”
几声轻微的水响,几道身影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冰冷的池水中。凌风一手揽着昏迷的秦雨柔,以九阳真罡形成一层薄薄的气膜护住她口鼻,另一只手紧握长剑在前开路。白若雪背着夜无月紧随其后,胖墩则被白若雪用一根特制的机关绳索拴在腰间,像个穿着滑稽宫女裙的猪头气球,晕乎乎地在水里扑腾——那赤练鬼伞的致幻效果显然还未完全消退。
“嘎…好多…会游泳的…点心…”胖墩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水草里游过的小鱼,含糊地嘟囔着,口水混着池水一起冒泡。
水下世界光线昏暗,只有上方水面透下的微弱天光。水草如同妖娆的鬼手,在暗流中招摇。石柱底部果然隐藏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被厚重青苔覆盖的方形入口。凌风拨开滑腻的青苔,率先潜入。
入口后是一条斜向下延伸、布满滑溜水藻的狭窄甬道。水流带着一股陈腐的淤泥气味。游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由条石砌成的方形水底空间。空间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刻满复杂纹路的青铜大门。大门前方,是十几块排列成特殊阵型的巨大青石砖,每一块都高出地面尺许,如同水中的孤岛。
“就是这里!”白若雪指着那些青石砖,通过凌风传递内力的特殊震动传音(水下无法说话),“温姐姐说,这是前朝设计的‘累进税阶’机关!必须按照特定的‘税率’顺序踩踏砖块,才能安全通过,触发错误…毒箭伺候!”
她指了指两侧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泛着幽蓝寒光的箭孔。
凌风目光扫过那些青石砖。砖块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看去,每块砖的边缘都刻着细小的、几乎被水藻覆盖的数字符号:壹、贰、叁…一直到拾伍。数字大小不一,排列毫无规律。
“累进税阶…”凌风心中了然。这显然是模拟前朝一种针对商贾的赋税制度——收入越高,踩的“税阶”越高,承担的“税负”(机关风险)越大,但只有踩对了“应纳税额”对应的阶位,才能安全通过。这需要极强的计算能力和对数字规律的把握!
他闭上眼,算盘心法在脑海中飞速运转。十五个数字如同算珠般浮现、排列、组合。税率模型、阶位权重、最优路径…无数计算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跟着我的脚步!一步不能错!”凌风通过内力震动传音,语气不容置疑。他抱着秦雨柔,如同轻盈的鸿雁,精准地落在刻着“伍”字的青石砖上!砖块微微下沉,发出沉闷的机括声,但两侧箭孔毫无动静。
“第二块,‘柒’!”他身影一闪,落在另一块砖上。
“第三块,‘叁’!”
……
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在棋盘上落子。白若雪背着夜无月,紧张万分地紧跟其后,每一步都踩在凌风落脚的位置。胖墩被绳子拽着,像个晕乎乎的挂件,在水里飘来荡去,嘴里还在嘀咕:“嘎…老大…在跳房子吗…龙大爷…也想玩…”
很快,凌风踏上了倒数第二块砖——“拾叁”。前方只剩下最后一块刻着“拾伍”的最高阶位砖块和那扇青铜大门。
“最后一阶,‘拾伍’!税负最重,但也最安全!”凌风传音,深吸一口气(水中的氧气),准备跃向最后一块砖。
就在这时!
“嘎!好…好漂亮的…绿蛋糕!”胖墩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一点(虽然还是很小),它死死盯着“拾伍”砖块旁边水底一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翠绿水草!在致幻蘑菇的作用下,那丛水草在它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诱人、抹茶味的奶油蛋糕!
吃货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理智和指令!
“嗷!龙大爷的!”胖墩猛地挣脱了白若雪手中本已放松的机关绳索(它力气其实很大,只是平时懒得用),像一颗发射的粉色炮弹(穿着宫女裙),四肢并用,疯狂地扑向那丛“绿蛋糕”!而它扑击的落点,赫然是刻着“拾”字的一块砖!那根本不是正确的路径!
“胖墩!不要!”白若雪惊骇欲绝的传音波动在水中都显得尖锐!
但为时已晚!
胖墩的小爪子重重地按在了“拾”字砖上!
咔嚓!
一声刺耳的机括摩擦声响起!那块“拾”字砖猛地向下沉陷了半尺!
嗡——!!!
两侧石壁上,所有幽蓝的箭孔瞬间亮起!如同无数只被惊醒的恶魔之眼!
嗤嗤嗤嗤——!!!
数百支淬着剧毒、缠绕着阴寒水流的精钢弩箭,如同死亡的暴雨,从四面八方,朝着空间内的所有人,无差别地攒射而来!速度快如闪电,覆盖了所有角度!
绝杀陷阱!
“该死!”凌风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他猛地将怀中的秦雨柔护在身后,手中长剑爆发出仅存的赤金光芒,在身前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
叮叮当当!噗噗!
大部分射向他和秦雨柔的毒箭被剑幕磕飞或斩断!但箭雨太过密集,角度刁钻!一支毒箭穿透剑幕缝隙,狠狠扎向他护住秦雨柔的左臂!
就在毒箭即将及体的瞬间!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横移过来,挡在了凌风左臂之前!
是夜无月!
她在白若雪背上,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在胖墩扑出的瞬间,她就预感到了危机!此刻,她不顾左肩伤口崩裂的剧痛,强行扭身,右手袖中滑出的幽暗短刃精准地斩向那支毒箭!
铛!
毒箭被斩偏!擦着夜无月的肋部划过,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冰冷的池水瞬间浸入伤口,刺骨的寒意让她身体一颤。
“无月!”凌风心头一紧。白若雪也惊叫出声。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箭雨还在倾泻!更可怕的是,夜无月在格挡毒箭时,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喷射毒箭的孔洞深处!她看到了一些极细微的、几乎透明的粉末,正随着水流从孔洞后方的一些细小管道中弥漫出来!
“控尸粉!水里有控尸粉!”夜无月冰冷的传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她太熟悉幽冥殿的手段了!这些粉末一旦扩散,浸泡在这水中的任何尸体——甚至他们这些活人,都可能被短暂控制!而在这封闭的水底空间,后果不堪设想!
她强忍伤痛,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些粉末弥漫的源头——青铜大门两侧基座上,几个不起眼的、如同装饰兽口的小孔!粉末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渗出!
没有犹豫!夜无月眼中寒光一闪!她猛地挣脱白若雪(后者正全力用一面机关小盾抵挡箭雨),如同一条矫健却带着伤痛的黑色游鱼,迎着密集的箭雨,朝着青铜大门基座的方向疾冲而去!她的目标,是切断控尸粉的输送管道!
“夜无月!回来!”凌风焦急传音,但箭雨阻隔,他无法及时救援!
夜无月的身法在水中依旧快得惊人,她巧妙地利用水流的折射和自身的阴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数支致命的毒箭。左肩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彻底崩开,冰魄封印被水流冲散些许,青黑色的毒素混合着鲜血丝丝缕缕地渗出,染红了周围的水域。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紧牙关,眼神锐利如初!
嗤!嗤!
两道幽暗的刀光精准无比地斩入基座兽口深处!伴随着两声金属断裂的轻响!那弥漫的透明粉末流,戛然而止!
控尸粉导管,被切断了!
但夜无月也付出了代价!为了斩断管道,她的身形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噗嗤!
一支刁钻的毒箭,狠狠射入了她右边的小腿!剧毒混合着阴寒的水流瞬间侵入!
“呃!”夜无月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身体猛地一僵,如同折翼的鸟儿,向水底沉去!
“无月!”白若雪目眦欲裂!
凌风眼中怒火滔天!他再也顾不得节省内力,暴喝一声(在水中形成强烈震荡):
“九阳焚天·驱邪!”
轰!
一股灼热到极致的赤金色真罡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水底升起了一轮小太阳!狂暴的阳刚之力瞬间将周围数丈内的池水煮沸、蒸发!射向这个区域的毒箭被恐怖的高温和冲击波瞬间熔断、震碎!连弥漫的控尸粉也被灼烧净化!
这爆发性的力量暂时清空了一片区域,但也几乎瞬间抽干了凌风刚刚恢复不多的内力!他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白若雪立刻操控机关绳索,如同灵蛇般卷住下沉的夜无月,将她迅速拉回身边。
凌风强提一口气,抱着秦雨柔,带着白若雪和昏迷的夜无月,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过最后一块“拾伍”青石砖,重重撞在那扇青铜大门上!
嗡!
青铜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缓缓向内开启一道缝隙!一股更加陈腐、带着浓烈药味和血腥气的阴风从门内涌出!
“快进去!”凌风传音。
四人一龙(胖墩被拖死狗一样拖进来)狼狈地滚入门内。身后的箭雨失去了目标,渐渐停歇。青铜大门在机括声中缓缓闭合,将危险暂时隔绝在外。
门内是一条干燥的、向下延伸的石阶通道,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微弱荧光的萤石,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暂时安全了。
“咳咳…”凌风放下秦雨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喘息,压制着翻腾的气血。白若雪也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夜姑娘!夜姑娘你怎么样?”白若雪赶紧查看夜无月的情况。她左肩伤口崩裂,青黑色毒素蔓延,右小腿还插着一支毒箭,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金纸,显然伤上加伤,情况危急!
“嘎…蛋糕…飞了…”胖墩趴在地上,肿着脸,还在为消失的“绿蛋糕”伤心,致幻效果让它对刚才的生死危机毫无所觉。
凌风看着重伤昏迷的秦雨柔,又看看濒危的夜无月,心如刀绞。他挣扎着起身,走到夜无月身边,准备先处理她的箭伤。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秦雨柔,长长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了几下,口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眸子茫然了一瞬,随即立刻聚焦在夜无月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当她看到夜无月肩头崩裂的伤口处,那因为替自己挡箭(她虽昏迷,但潜意识似乎有模糊感知)而沾染的、属于自己的冰魄寒气正与毒素交织时,瞳孔猛地一缩!
没有任何犹豫!秦雨柔强撑着支起身体,伸出冰冷颤抖的手,轻轻按在夜无月左肩那狰狞的伤口边缘!
“你…做什么?”凌风一惊。
“她…替我挡的…寒毒…能…暂缓…”秦雨柔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晶碎裂的寒意。她不顾自己心脉如同被万针穿刺的剧痛,强行催动破碎的源种,将一丝精纯而温和的冰魄寒气,小心翼翼地渡入夜无月的伤口!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狂暴蔓延的青黑色毒素,在遇到这股带着秦雨柔本源意志的冰魄寒气时,如同遇到了克星,蔓延的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甚至有一部分被强行冻结、压制!而夜无月心口那流转的七彩霞光印记,似乎也微微亮了一丝,与这股外来的冰魄寒气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夜无月在昏迷中紧锁的眉头,似乎也微微舒展了一丝。
凌风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撼莫名。秦雨柔这是在用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本源,为夜无月争取时间!
通道深处,那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中,隐隐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还有压抑的、非人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