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呛入口鼻,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凌风抱着秦雨柔冰冷的身躯,如同抱着万年玄冰,从幽暗的西湖水底破浪而出!
哗啦——!
水花四溅。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泼洒在烟波浩渺的湖面上,也洒在凌风苍白染血的脸颊上。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湖水特有的微腥和水草的清气,却驱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冰寒。
“咳咳…噗!”他剧烈地咳嗽着,又呕出一口带着冰渣的血沫。内腑的伤势在冰水刺激下如同无数钢针攒刺。他低头,怀中的秦雨柔双目紧闭,长睫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眉心那点冰蓝的菱形印记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但那股守护他的本能寒意却依旧萦绕在她周身。
“凌风!这边!”岸边传来白若雪带着哭腔的呼喊。
凌风循声望去。白若雪和胖墩正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夜无月、以及相互搀扶着、浑身湿透、惊魂未定的苏婉清和柳如眉拖上湖岸。夜无月脸色比秦雨柔好不了多少,心口那个自己划开的伤口虽已不再流血,但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苏婉清那双刚刚重见光明的眸子,此刻还带着巨大的茫然和对姐姐的依赖,紧紧抓着柳如眉的手臂。柳如眉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眼中清明与疲惫交织,身上残留的血迹在夕阳下格外刺眼。
“嘎!冻死胖墩了!火锅!急需火锅!”胖墩抖落着羽毛上的水珠,小眼睛却死死盯着凌风怀里,“秦美人变冰美人了?能…能当冰箱用不?”
“闭嘴!再胡说把你毛拔了烤火!”白若雪红着眼睛吼道,看到凌风抱着秦雨柔踉跄上岸,连忙冲过去帮忙搀扶,“秦姐姐怎么样了?夜姐姐她…”
“寒毒反噬,生机微弱。”凌风声音嘶哑,将秦雨柔小心地放在干燥的草地上。他顾不上自己伤势,立刻并指如剑,抵在秦雨柔背心大穴,九阳玄参残存的灼热内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渡入她冰封的经脉。他必须护住她最后的心脉,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气!
“唔…”昏迷中的秦雨柔似乎感应到这股熟悉的暖流,微不可察地呻吟了一声,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姐…姐姐…”苏婉清在柳如眉的搀扶下走近,看着地上昏迷的两人,尤其是气息奄奄的夜无月,那双刚刚适应光明的眼中充满了担忧与感激,声音带着怯生生的颤抖,“夜姑娘她…”
柳如眉看着夜无月苍白的面容,又看了看凌风为秦雨柔疗伤时专注而凝重的侧脸,眼中神色复杂。她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时间在紧张与沉默中流逝。夕阳沉入西湖,暮色四合,净慈寺的晚钟悠悠传来,更添几分劫后余生的苍凉。
终于,在凌风几乎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内力时,秦雨柔周身那层刺骨的寒气终于缓缓收敛,眉心那点冰蓝印记彻底隐去。她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一些,脸色也不再是骇人的金纸色,恢复了些许冰雪般的白皙。
凌风松了口气,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内腑的剧痛和透支的虚弱如同潮水般涌来。
“凌风!”白若雪和柳如眉同时伸手扶住他。
“我没事…”凌风摆摆手,目光转向夜无月。他强撑着挪过去,搭上她的脉搏。脉象微弱,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心口那道伤口更是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寒死气。他尝试渡入一丝九阳真气,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玉佩碎,精血失,本源大损,加上归墟魔气的侵蚀…情况比秦雨柔更加凶险!
凌风的心沉到了谷底。苗疆…只有苗疆的蛊神教秘法,才有一线希望救她!
“嘎?有东西!”胖墩突然竖起短脖子,小眼睛警惕地看向不远处湖畔柳树下的一堆包裹。在暮色中,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堆叠在那里,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
白若雪操控机关蜘蛛小心靠近扫描:“安全!没有机关!好像…是寄给我们的?”
“寄给我们?”凌风皱眉,示意白若雪拆开。
白若雪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个最大的包裹。
“噗!”一股浓烈而熟悉的酸笋味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蜀锦缝制的精致小香囊。
“防蛊螺蛳粉香囊?”白若雪拿起一个,念着上面的小纸条,“唐昊(蜀中唐门少主)敬赠:闻此味,百蛊退避!祝凌兄江南之行顺利(别被虫子啃了)!”纸条末尾还画了个滑稽的鬼脸。
“……”众人一阵无语。这味道…确定是防蛊不是招虫?
“嘎!好东西!胖墩要一个!”胖墩却兴奋地扑上去,叼起一个香囊就往自己脖子上套,“以后吃螺蛳粉不怕窜稀了!”
第二个包裹较小,打开是几包密封极好的粉末,散发着浓郁的海鲜气息。纸条字迹刚劲有力:“宫本武藏遥赠:扶桑深海珍味,火锅绝配!新创‘海鲜破浪剑’,灵感源于君之烤章鱼!待君东海再战!”(附:烤鱼叉甚好,下次请用剑。)
凌风嘴角微抽,想起胖墩抱着烤章鱼须的囧样。
第三个包裹一打开,白若雪的脸就垮了。里面是厚厚几大本账册!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凌大盟主!东海商号第三季度分红明细!速阅批复!温紫嫣(叉腰)。” 字里行间仿佛能看到温紫嫣那副“敢不批账试试”的娇蛮表情。
“这时候还想着账本?温大小姐真是…”白若雪扶额。
就在众人被这几份风格迥异的“劫后慰问品”弄得哭笑不得时,白若雪翻开了最后一个最小的、没有任何署名的包裹。
里面没有信笺,只有半块温润剔透、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造型古朴,边缘是不规则的断裂痕,表面雕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云纹,云纹深处,隐隐有暗红的流光如同血脉般缓缓流淌。
这玉佩一出现,一直昏迷的夜无月身体猛地一颤!
她腰间那枚早已碎裂消散、只残留一丝微弱气息的位置,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裂的血色红芒!这红芒并非实体,却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在她腰腹间燃烧、升腾!一股混乱、暴戾、充满无尽渴望的恐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呃啊啊——!!!”夜无月猛地睁开双眼!但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疯狂的血红!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体内破膛而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夜姐姐!”白若雪吓得尖叫后退。
凌风瞳孔骤缩!是血魂蛊的反噬!这玉佩…竟然引动了夜无月体内那最本源、最凶险的力量!
他猛地看向手中的那半块玉佩!又看向夜无月腰间爆发的血芒!
“玉佩…给我!”凌风当机立断,强压伤势,一把抓向夜无月腰间那虚无却炽烈的红芒核心!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半块玉佩是关键!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红芒的刹那——
嗡!
他手中的半块玉佩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召唤,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掌,化作一道温润的白光,瞬间射向夜无月腰间!
没有撞击,没有排斥!
两块断裂的玉佩,如同失散多年的双生子,在接触到彼此气息的瞬间,便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与吸引!
嗤——!
温润白光与暴戾血芒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如同烙铁淬火般的剧烈反应!白光与血芒疯狂地交织、吞噬、融合!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光芒持续了数息,骤然收敛!
凌风猛地睁眼!
只见夜无月腰间,一块完整的、造型古朴的圆形玉佩静静悬浮!玉佩通体温润,云纹密布,但在那云纹交错的中心,却有一道蜿蜒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血线!血线两端,正是两块残玉的接合处!此刻,血线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却也更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而夜无月眼中的血红已经褪去,重新恢复了清冷,但脸色却更加苍白,仿佛刚才的融合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虚弱地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悬浮在身前的完整玉佩,感受着那血脉相连般的悸动,以及玉佩深处传来的、某种遥远而强烈的召唤。
她猛地抬头,望向苏杭城东南方向,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那里…有东西…在召唤…血钥…” 玉佩中心的暗红血线,正随着她的目光,微微指向那个方向,明灭不定。
“苏杭城南?”凌风心头一紧,正欲追问。
“凌公子。”一个清越却带着淡淡疏离的声音响起。
凌风回头。苏婉清在柳如眉的搀扶下,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暮色中,她那双重获光明的眸子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清澈而深邃,正静静地望着他,也望了一眼他身边昏迷的秦雨柔,以及刚刚经历剧变、气息虚弱的夜无月。
“琴心已断,弦需自续。”苏婉清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我与姐姐…身上牵扯的宿命与恩怨太多,前朝余孽、幽冥殿、霍家…皆是旋涡。留下,只会为诸位带来无穷祸患。”
她顿了顿,目光在凌风染血的衣襟和疲惫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但最终都归于一片澄澈的平静。
“此番救命之恩,婉清与姐姐,永世不忘。”她微微屈身一礼,姿态优雅,带着世家女子固有的清贵。柳如眉也随着妹妹,沉默地向凌风抱拳,眼神复杂,有歉疚,有感激,也有一丝释然。
“苏姑娘,柳姑娘,你们…”白若雪有些不舍。
苏婉清轻轻摇头,打断了她。她再次看向凌风,嘴角弯起一个极淡、却如同雨后初荷般清丽的笑容:“凌公子…珍重。”
话音未落,她指尖在焦尾琴仅存的半截琴弦上轻轻一拂!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一道柔和的音波托起她和柳如眉的身体,如同被清风送起,轻盈地飘向暮色深处。
就在她们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湖畔垂柳的阴影中时,苏婉清忽然回头。暮色中,她那双刚刚重见光明的眸子,深深地、深深地望了凌风一眼。那一眼,仿佛穿越了生死,穿越了纷扰,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随即,她指尖微弹!
一道细微的白光破空而至,速度极快,带着一丝清冷的琴意,精准地射入凌风手中!
入手微凉。凌风低头看去,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玉珏。玉质温润,正面刻着一个娟秀的“苏”字,背面则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如同迷宫般的纹路,隐隐指向某个方位。
霍家追查的关键!
凌风心头一震,猛地抬头!
湖畔垂柳依依,烟波浩渺,哪里还有苏家姐妹的身影?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琴音余韵,仿佛还在晚风中飘荡,最终也消散在净慈寺悠远的晚钟声里。
琴音远去,故人飘然。留下的,是手中微凉的玉珏,身边重伤的红颜,夜无月玉佩中那指向苏杭城南的不详召唤,以及…一地狼藉的“惊喜”快递和抱着螺蛳粉香囊打喷嚏的胖墩。
“嘎?美人呢?海鲜呢?火锅呢?”胖墩茫然四顾。
凌风紧紧握住那枚带着苏婉清体温的玉珏,望向暮色沉沉的苏杭城南,眉头紧锁。血钥的召唤…幽冥殿的阴影…霍家的谜团…还有身边亟待救治的夜无月和秦雨柔…
新的风暴,已然在江南的烟雨中酝酿。而他们,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如此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