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外,古朴窗框上一枚红点微弱闪动几下后熄灭,有一只鸟雀落在窗沿,翅膀扇动着,厚厚的灰便将它掩埋。
汪梗又在医院,他的心脏是真有点问题了。
“我都说了我去,你偏要逞强,现在好了吧,能不能活到乌衯出来见你一面都难说。”
汪小媛皱着眉,表情带着一点哀戚的看着汪梗,他的身体就像灌满水的气球,但是那被针扎破的气球,现在再怎么挽救,也没有用了。
“送我……回北京吧。”
汪梗支着最后一口气柔和的对汪小媛道,人死了,活着的人总会优待他们。
他缓缓将目光看向窗外,在混沌的生理反应下,眼神里夹杂的是怀念和落寞。
原来汪家所谓的长生,都是谎话,不过是上层人利益驱逐,车轮碾压下,让心怀执念之人沦为脚下石。
他做错了,因为自己的一点可悲可笑的自尊心,让自己落得这样的结局。
“我知道。”
汪小媛握住了汪梗的手,她算是他的徒弟,进入汪家后都是汪梗在带她。
只是一切从那年出完任务后就都变了,汪梗越来越没有心气,甘愿被放逐到外围去养蛇。
明明在进入本家的选拔中,他要比汪桔来的更有竞争力。
也是等张五五来了后,汪梗才罕见的多了点支楞劲儿,带着张五五训练,和他们打趣吵闹,只是这点气在现在也用完了。
汪小媛学的医,见惯了生死,现在瞧着汪梗这般模样,心里也难受。
“小媛,多去看看江河湖海吧,别困在这里了。”
汪梗扭头,面色红润了很多,“到时候就把铁盒和我一起埋了,北京啥都贵,随便找个坡给我就行,辛苦了。”
回光返照,在汪梗话语落下后,旁边机器也发出滴滴声和一点点没被人察觉到的铃声。
铃声清澈悠扬,伴随着医生护士凌乱的脚步声,汪梗,卒!
汪小媛掉下一滴泪,也就一滴。
她神色冷静的在通知书上签字,随后让手底下的人把汪梗的铁盒拿到医院来。
原本期望外头的医院能治好或者缓解汪梗的情况,谁知道接回乌衯之后人就不行了,都是命……
汪家人一切从简,汪梗是汪家少数有几个人前来吊唁的人之一。
经过简单的告别,汪小媛便揣着铁盒和汪梗的骨灰来到了北京,在一处深林里,一处山清水秀的坡上,她挖了个深坑将汪梗掩埋。
随后没有任何标记的快速离开,人死如灯灭,她和汪梗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总部在催汪小媛回去,也不知道那群人又怎么惹恼了张五五,天杀的汪桔,老娘我是真想把你丢去喂蛇啊!
汪小媛骂骂咧咧的离开,带来的黄纸和元宝也是一股脑的塞坑里,都没空烧。
高处有人看了这一幕,嘴角都抽了抽,随后他叹了口气,打出去一个电话,有些紧张,他能感受到自己手心在出汗。
“喂,我是无邪,有什么事吗?”
“……喂,老无,是我,谢子杨。”
谢子杨摸了摸鼻尖,暗自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些。
下一刻,无邪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冷静,“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谢子杨?诈骗电话打我这儿,给你连窝端了信不信?”
“…秦岭,洞穴,张五五喊你处男,算算时间…现在你是个36岁老处……”
“啊!”
没说完的话被无邪一声大叫给打断,那头无邪咬牙切齿道,“好了,你是谢子杨。”
“哈。”
谢子杨笑了一声,随后对无邪道,“京城北郊区,第一座山顺着游步道一直走,等你哦,哥哥~”
“……你有病吧?”
无邪翻了个白眼,打了个电话给张日山,把见面挪到了第二天后。
原本是想带着人去郊区,在打电话叫人的下一秒,无邪思索了片刻后还是选择独身前往。
夜幕降临,位于山脚下的停车场,无邪靠着车身点燃了根烟,淡粉的唇瓣轻启,呼出一阵烟雾。
山体上方,一道手电光若隐若现,无邪目光跟随,撑着车身的手在微微发抖。
真是昏了头,无邪想着,怎么一通电话就赶来了这里,明明自己也算是看着老杨物质化的。
现在的他,还是老杨吗?
不过多想无益,无邪也贯彻了乌衯的人生名言:来都来了。
他缓步上山,别说,见惯了的景色,夜晚再来攀爬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经过几百米的游步道后,无邪迈入了小径,是汪小媛今天新踩出来的,也不用担心有人发现,因为大家一般不走这。
于是无邪皱着眉往里走,绕过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的竹林,又经过哗哗拍掌的加拿大杨树林,也被称作鬼拍手。
脚下落叶嘎吱咯吱,无邪眯了眯眼,昂头朝上望。
手电筒的光照亮前方的道路,在半米高的坡上,谢子杨环手靠着一棵大柳树,嘴角含笑。
见无邪看过来,谢子杨昂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嗨,好久不见。”
“嗯,十分想念。”
听见无邪的回答,谢子杨伸出手,“来吧,老无,我现在可是如假包换的谢子杨。”
无邪压抑升起的烟瘾,将手递了过去,双手交握,谢子杨微微用力就把无邪拉到了坡上。
无邪刚站稳,谢子杨就一巴掌拍他肩上,“嚯,老无,你现在身材不错啊,挺有劲儿,那些小姑娘更吃你这一款了,羡慕。”
“你怎么回事,不是出国了吗?怎么现在人也变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无邪挑眉看谢子杨,内心并没有放下怀疑,并且身体还微微紧绷着,一副防备的姿态终结在谢子杨递过来的锄头上。
“先挖吧,唉,我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和你在一起刨我自己的坟。”
谢子杨略有些惆怅,硬汉般的脸庞夹杂着脆弱,也是另外一番的铁汉柔情。
他撑着锄头扭头看向无邪,咧嘴笑道。
“老无,我知道你有疑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见到你的担保者是张五五。”
看无邪放大的眼神,谢子杨避开了他的视线,垂眸看着地下的坑,手电筒的光很亮,亮到能看清无邪一锄头下去挖成两截的蚯蚓。
谢子杨声音低沉,带着一点难过。
“她不太好,我们先挖了回去,这次我会和你坦白一切。”
“……”
汪小媛挖的坑很敷衍,有种就等着人来发现的荒谬感。
无邪一晚上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直到和谢子杨坐上车后,在狭小的空间内,他才有了自己这一晚上干了什么的实感。
清晨的北京属于打工人,在开回四合院的时候,他俩被交警查了下。
嗅到泥腥味,又在看见二人沾着泥土痕迹的衣服和一个小红桶、小铁盒后,交警露出了然的笑。
钓鱼的,还是奋斗一晚上毫无收获的空军佬。
谢谢,感觉今日上班都有意思了。
交警放行,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谢子杨抱着骨灰盒扭头看无邪,蓦地出声。
“我们刚刚是不是被嘲笑了?”
“……看来你嘴不结巴变成脑子抽抽了。”
无邪专心致志开车,余光看见了一个摊子,随后停了一分钟,给谢子杨带了他的早点老三样,油条豆浆茶叶蛋。
“唔,还是老味道,也是奇了,黑龙江那边就没这个有味道。”
谢子杨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目光看着无邪,只觉得岁月催人老,爱情迷人眼。
瞧瞧这些年岁月,都把他那风华正茂的发小折磨成疲惫但貌美的中年美男子了。
唉,谢子杨叹息,但嘴就没停过。
无邪瞅着他,很无语,但没说什么,直接把车开到了新月饭店。
他在昨日出发前发了信息,此刻知情人都已齐聚张日山办公室,就等他俩到。
得益于乌衯在当年大闹新月饭店那次及时平了两亿六欠款,此后还每年在尹南风生日时送上张婳俸设计的衣服作为礼物。
所以无邪和胖子进出新月饭店,还是一切照旧,且此次都有免费糕点和茶水。
都是三千一碟,七千一壶的那种。
胖子不止一次和无邪感叹,这是儿孙福没享受到,倒是先享受到妹妹的福了。
不然按照当年那架势,新月饭店指不定得贴一个【无邪、张启灵、王胖子与狗,不得入内。】
“小三爷,副官安排我们带您走暗门。”
无邪降下车窗,对着前来领路的小妍点头,“行。”
“好的,那我在地下停车场等您二位。”
小妍说完快步上了接驳车,两辆车缓缓驾驶着往新月饭店新修的地下停车场驶去。
无邪的车做了防窥处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防窥性极强,此刻带着谢子杨正合适。
不过今日,他们周遭并没有汪家人监视的痕迹。
位于他们身边的汪家人都被简单拉去开了个小会,恰巧错过无邪带着生人进新月饭店的信息。
张日山办公室,黑瞎子、胖子、谢雨臣、霍绣绣都在,此外张海侠、张海楼,张小蛇还有张千军万马也在。
氛围很安静,每个人都在等待门被推开。
走廊终于传来脚步声,下一刻,悬在门上的铃铛轻晃,小妍活力柔和的声音响起。
“副官,小三爷到了。”
“进来。”
门外谢子杨咳了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了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誉感。
他看向无邪,昂头,无邪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配合着上前一步推开门。
雕花描金的门被无邪推开,里面的木质香和光线一点点透到走廊,谢子杨勾起一抹笑,自信的迈入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