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谦听着荼冷口气森严,连忙深吸口气,运起内功将酒意化解几分,朝青萝摆手。
“大将军如此着急,必有要事,请他进来。”
话音未落,荼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闯进内室,绕过仙鹤白玉屏风,揭开重重珠帘,一阵风似的冲到杨谦榻前。
独孤傲惴惴不安的跟在后面。
若是其他朝臣大将,独孤傲等人兴许还敢阻拦一下,然而来人可是荼冷呀。
他是当朝左卫大将军,辅佐杨镇统领全国兵马将近十年,是杨镇之下的军方第一人。
他是杨门五大义子之首,追随杨镇出生入死二十多年,是杨镇最信任的大将。
荼冷臧罴是满朝文武之中,仅有的两个可以不经通报就走进杨镇卧室的大将。
青萝为荼冷霸气所摄,赶紧起身盈盈施礼,语气温柔。
“参见荼大将军。”
荼冷看也不看她,重重挥了挥手,声音肃杀而严厉。
“青萝,你们先出去,本将军有话跟世子殿下聊。”
杨谦斜斜瞥他一眼,双手支撑身体,徐徐坐了起来,背靠床头。
青萝偷偷瞄了瞄杨谦,看到杨谦在缓缓点头,微微欠身,和独孤傲一前一后走出内室。
临出门时,总觉得荼冷表情太过冷冽肃杀,像是怀着怒意。
杨谦剑眉动了动,讶异的抬头望向荼冷。
“荼大哥,你这是怎么啦?干嘛匆匆找我?”
荼冷脸上就像蒙了一层霜,眼球布满血丝,鹰隼般的眸子凝视杨谦。
“老三,你实话告诉我,义父怎么啦?
你为什么派兵团团围住偏殿,还将偏殿门窗封死?”
杨谦头疼欲裂,正用手指揉搓太阳穴,舒缓该死的头疼。
荼冷这番莫名其妙的话窜进耳里,他不明所以,怔怔放下手,抬头直视着荼冷。
“你气势汹汹跑过来,就是询问这事?
我还想问你呢,你和父亲又在玩什么把戏?
前天我被你们送回府里后,父亲就说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然后命寇清江增兵封锁偏殿,不准任何人靠近,连我都见不到他。
这两天他变本加厉,偏殿外的千牛卫将士一天天增多,封锁区域一天天扩大,还把门窗都用宣纸糊住。
门窗封了,空气不流通,活人都受不了呀,更别说是病人。
我是搞不懂父亲在打什么算盘,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打算明天去问你,你倒好,先来问我了。”
荼冷眉间愁云笼罩,但看杨谦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疑惧更甚。
他缓步走到床边,双眼冷如寒芒,一眨不眨直视杨谦的眸子,似要看穿他的灵魂。
“你说是义父自己派兵封锁偏殿,但寇清江说是奉你的将令,你们各执一词,到底谁在撒谎?”
杨谦愣了一下,一肚子的不可思议,狠狠拍打床榻。
“他说是奉我的命令?简直胡说八道。
这家伙只听父亲的命令,我哪里叫得动他?
我想进殿看一眼父亲,他都敢拦我呢。”
他气不打一处来,揭开被子,跳下床,拉着荼冷向外走去。
“走,去偏殿,我们当面对质,我看这家伙不对劲,还敢撒谎坑我。”
荼冷不语,默默随他穿花度柳,来到议事厅偏殿之外。
此时宾客大多散去,只有一些跟杨家私交甚笃的女眷在几位夫人的庭院喝茶闲聊,府里的仆役正在收拾宴会厅的狼藉。
偏殿外围,看守依旧森严。
寇清江看到杨谦拖着荼冷而来,连忙恭恭敬敬走过去。
“世子,大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杨谦松开荼冷的手,气势汹汹指着寇清江喝问。
“寇清江,明明是父亲说他见不得风,要你增派兵马看住偏殿,你怎么跟荼大将军说是我下的令?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寇清江不停赔笑。
“是是是,世子所言极是,是末将说瓢了嘴。
的确是世子...哦,不,是王爷吩咐末将看守偏殿,不准任何人打扰他的静修。
荼大将军,末将有罪,请大将军海量汪涵,千万别和末将一般见识,更不要因此错怪了世子殿下。”
杨谦眸中掠过一丝惘然,大惑不解的审视寇清江。
这家伙,那语气和神态叠加在一起,分明是在告诉荼冷。
命令是世子下的,但他有苦衷,末将人微言轻,怎敢当众拆他的台?
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咯,你可不要再逼我,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用意昭然若揭,荼冷虽然性情直率,但在朝廷中枢掌兵多年,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能力还是有的。
他嘴角微微上扬,冷冷一笑。
“是吗?既然是王爷的命令,那和世子无关咯?
好,本将军现在要面见王爷,清江,你去通传一声吧。”
寇清江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畏畏缩缩摇了摇头。
“将军恕罪,世子殿下...哦...不,王爷身体抱恙,不宜吹风,早已传下将令,不准任何人进殿滋扰,请将军体谅。”
事出反常必有妖,荼冷心里疑云更浓,扭头看着杨谦。
“世子,不是说王爷只是偶感风寒吗?
有必要这般大动干戈,又是重兵包围偏殿,又是宣纸封窗封门,还不准任何人探病?
如此一来,不是更容易令人遐想?
世子可否知道,短短半日之内谣言已经满天飞了。”
杨谦不明所以,一针见血的逼问。
“什么谣言?”
荼冷眸子闪烁几下,左右看了看,缓步走向一座花团锦簇的花坛。
杨谦寇清江跟在后面。
荼冷站在花坛边,举目环顾四周,确定方圆没有别的人,才将听到的传闻细细道来。
“世子,你可知道,宴会之后,有人四处散布谣言,说王爷其实早已病逝,公子派兵包围偏殿是在刻意封锁消息。”
杨谦好似被人重重敲了一记闷棍,脑子嗡嗡作响,骇然看着一脸疑云的荼冷。
“他妈的,谁说的?
哪个王八蛋胆敢散布这种谣言,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老爹好端端在偏殿养病,怎么就病逝呢?
寇清江,你说这谣言是不是可恨又可笑?
我们不能放任不管,须把散播谣言的狗东西抓起来,凌迟处死。”
他愤愤不平大骂一通。
回头看寇清江时,却见寇清江貌若悲戚,眼眶似有几分湿润,眸中藏着深深的隐忧和浓浓的惧意。
这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落在荼冷眼里,荼冷的心凉了半截。
杨谦被这表情吓得六神无主,忍不住踢他一脚,大声呵斥。
“喂,你是什么表情?瞧你的样子好像老爹真的病逝了...”
他这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好似被蛇咬了一口。
瞧寇清江那如丧考妣的德行,难道老爹真的挂了?
寇清江之所以带兵封锁偏殿,莫非是怕杨谦猝然接掌大权,噩耗传出,极有可能引起朝野震荡。
杨谦声名狼藉,在朝野尚未站稳脚跟。
除了效忠杨家的心腹大将,大多自诩为社稷谋、为天下谋的文臣武将不会信服杨谦。
萧家皇室会借机发难,六道大都督会蠢蠢欲动,特别是那两个堪称一世之杰的大都督姐夫,绝不甘心屈居杨谦之下。
杨谦不由回想起前天太师老爹的话,当时感觉就像在交代后事。
这一切也太突然了吧?
荼冷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深深吸了口气,将满腔悲痛强行压下,拍了拍杨谦右肩。
“老三,你做得对,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派人封锁消息是对的。
不过你不该瞒我和臧罴,我们虽没有血缘关系,自小将你当亲生弟弟宠着爱着。
就算义父不在了,我们也会拼命帮你稳住朝局,确保大权顺利过渡给你。”
杨谦心里开始山崩海啸,一波波潮水疯狂冲击他的脑壳,使他无法心平气和分析局势。
荼冷寇清江在他眼里变得模糊,耳中全是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