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泽直直地望着上首的季允宸。
他倒是大气。
再看阿拙的面上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季允泽嘴里磨碎了牙,好不容易让妻子的目光多望他一会,结果季允宸这个狗东西竟然下了这么大的诱饵。
好,当真是好得很。
转身懒懒地睨着满地的朝臣:“本王倒是觉得皇兄说得对,阿拙不管在丰州还是长安,都展现了比诸位更加优秀的执政能力,若是皇兄给不出一点诚意,本王不介意为她讨个公道的。”
他这话平淡,但是众人都能感受到身上的寒意。
这个公道向谁讨?
自然不可能是陛下。
“殿下。”谢敬之皱着一张老脸,“老臣知道您与皇后关系匪浅,但是这是一国大事,岂能任由私人情感轻易做下决定?”
季允泽挑眉:“本王跟你们说正事,你跟本王谈私事?”
“天家无私事。”任耀玄觑了一眼上首眉眼淡淡的陛下,心下一沉,看来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望着季鸣,两人对视一眼。
任耀玄继续开口:“陛下,皇后娘娘如今年少,虽然功绩斐然,但是一国政事牵扯良多,娘娘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女郎,恐怕兼顾不了多少方面,还望陛下多多考虑。”
季鸣跪得挺直,他已经后悔之前没有阻止凤凰台的建立了,一步退步步退,如今只是权力共享,哪天这季氏的江山难道不会拱手相让吗?
所以,说话间也带了一抹强势。
“陛下,自古以来就没有帝后共治的先例,您是要违背祖宗礼法吗?”
随后,又将矛头指向李扶音。
“亦或是皇后企图谋害于您?”季鸣越想越觉得这个合理,他皱着眉头厉声道,“臣本就觉得女子权力过大不是好事,如今后宫皆是皇后之人,她想要动手做点什么,那陛下岂不是受制于人?”
“所以,臣恳请陛下收回凤凰台的权力,以正大统。”
季允泽啧了一声,刚想怼回去,就看到李扶音轻笑了一声。
“本宫是不是可以认为,季大人等人享受了本宫带来的好处,如今瞧着本宫无用了,就想卸磨杀驴?”
她这话一落,季鸣下意识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
是啊,如今运河那边的主要河道已经完成,火药的方子大多数人都有基本的思路,要不是此前季允宸及时掌控住硫磺等药材的售卖,恐怕如今大部分氏族都能弄出一点动静。
更别说突厥已灭,正是重新划分势力的时候。
武胜男目光一厉,带着寒意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所有跟她对上视线的人全部移开。
穿着盔甲的女子轻轻一笑。
真当她们是好欺负的不成?
崔伯伶也笑,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实,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凤凰台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幽幽开口:“女君说的我好害怕啊,胜男,我听说你手里有不少好东西,若是凤凰台没了,我们怎么也得拉几百上千人下地狱才是。”
“崔大人说的是。”文贞极为正经地点头,“听说运河那边的工钱不怎么够,抄几家及时补充一下国库才是。”
李扶音好笑地看着她们的言语,侧头轻笑:“承宁也是这么想的吗?”
季允宸还没回答,季允泽就抢过话茬了。
“阿拙,若是他有卸磨杀驴的心思,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季允宸被气笑了,他忍不住扔了一个茶盏过去,被季允泽轻轻接过。
然后,穿着龙袍的皇帝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朕还没死呢,诸位是想做朕的主?”
“臣等不敢。”
任耀玄诚恳开口:“陛下,臣对皇后娘娘没意见,只是帝后同治这样的事太过荒诞,加上娘娘年少,且陛下尚无子嗣,娘娘应该把重心放到继承人身上啊。”
“呵。”李扶音发出一个气音,“本宫如今未满二十,承宁也刚过弱冠之年,尚书令这般急着催促,是活不到本宫有孕事的那一刻了吗?”
“娘娘……”任耀玄气得脸上通红,季允泽被李扶音的话逗笑了。
季允宸拳头放在嘴角,轻咳一声,看了一眼天色,今日的朝会实在太多废话了,他还需要陪妻子用膳,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一群糟老头子吵架。
“行了,朕今日是来通知你们,不是询问尔等的意见,凤凰台究竟能不能独当一面,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尔等有眼睛能看到,其效率……”
说到这个,季允宸忍不住冷笑。
“一月前,金州暴雪,尔等还在推搡谁去赈灾的时候,凤凰台已经筹集好灾资和衣物运往金州,金州女学全部师生通力合作,救下了不少压在废墟的百姓。”
“半个月前,突厥旧部在长安骚扰百姓,尔等在争吵该不该将他们驱逐长安的时候,是武胜男带着人好好地‘教化’,如今突厥旧部闻凤凰台而色变,再无不服。”
“哦,还有昨日。”季允宸随手打开一个奏折,嫌弃地扔在地上,“竟然不少人提议让朕选秀?
可是凤凰台传上来的奏折皆是明年的规划,详细到需要用到几分钱?
相比之下,朕不得不怀疑朝中养了一大群尸位素餐的蛀虫?”
李扶音伸手往男人腰间紧紧一扭,选秀?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季允宸面上不动声色,手掌却快速覆盖起妻子温凉的手背。
任耀玄还是不死心,他左右看了一眼,王守正已经投靠皇后,霍远生……除非必要一向不发言。
“可是陛下……”
“没有可是。”季允宸挥挥手,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方的群臣,声音冷淡,“此事已定,朕已经给过你们机会,可是在皇后离开长安的几个月,你们不是结党营私就是营私舞弊,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私利,置天下万民于不顾。
对比的是凤凰台女官的雷厉风行,朕作为皇帝,不需要也没必要考虑你们的心思,若是用的人不顺心,自然有人能顶替你们,绝不会因为是男子而有所偏颇。”
说完,上首的帝后已然携手离去。
他们走后,整个太极殿陷入了安静中,他们这才恍然发觉霁国的帝王,早就不是那个需要朝臣拥护才能站稳脚步的太子,而是执掌大权的帝王。
在定安王领兵在外的那几年,眼前的帝王广开科举,海纳能臣,虽然明面上看着温和,但是其势力已经遍布天下。
他们隐约有一种预感:若是氏族惹怒了他,陛下已经不需要所谓的豪族为朝廷输送官员,他不需要依靠氏族来治理天下,因为他有了更多的选择渠道。
所以他才会答应皇后的摊丁入亩政策来打压氏族!
众臣这才恍然:他们都被陛下的温和面目骗了,竟然还妄想借什么从龙之功来谋求家族利益。
任耀玄看了一眼崔伯伶和武胜男等人,垂眸不语,隐约能听到一声清浅的叹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