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骤然在崔府朱门外响起，力道重得几乎要震裂门环。府内轮值的家丁才刚被惊起，门外的小黄门的叫门声就已穿透沉沉夜色：
“黄门令下！敕令崔令君即刻入宫议事，府中速报令君，不得延误！”
在陈蒨的口谕传到崔绍谦的寝室前，他还在享受着一天里少有的与夫人相携，看稚子绕膝的天伦之乐中。
当他听到传话的家丁嘴里的敕令二字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指下意识地从着李洛曦的腰肢上放下。他猛地起身，袍角扫过案上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也全然顾不上理会。
“敕令……这是什么大事了？”
他一边利落地披上朝服，一边转头对李洛曦温声道:
洛曦，待会你就先睡吧，今天晚上我大概是回不来了。”
李洛曦虽满心困惑，却也只是温顺点头，亲自将崔绍谦送至府门。
待崔绍谦随传旨小黄门行至阊阖门附近，这才发现，宫门外竟已人声鼎沸、车骑塞途。
京城四品以上的实权官员几乎尽数在此，正排队候命入城，尤其是掌领中军的武将们，更是一个不落，个个神色凝重。
崔绍谦一眼就瞅见了人群里最扎眼的李萧然，他正杵在队伍末尾，手舞足蹈地跟身前的柳言昱比划着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掌拍在李萧然肩上。
“嘿！你俩不赶快往前走，在这儿聊什么呢？”
李萧然闻声回头，笑道：
“哟，是崔兄！我这儿正跟言昱分析呢，今儿这阵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跟我聊聊，你们俩这都分析出什么事了？”
李萧然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
“具体的我们还没有结论，但大致上的，刚刚张侍中已经出来说过了，你老家那边出事了。”
崔绍谦嗤笑一声，只当对方是在开玩笑，拿自己打趣。
“少来！我老家真有事，我们崔家能不知道，还轮得着你在这儿报信？”
”李萧然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敛去，只看着他，语气沉了下来。
“不是清河……是魏郡。”
话音刚落，厚重的阊阖门便缓缓向内开启。众臣不敢耽搁，在黄门令的引领下，纷纷快步朝着太极殿方向而去。
入了殿内，文臣武将自动分列两侧。文臣一列，以尚书令崔绍谦为首，武将一列，则由骠骑将军陈文邵为首。
待众臣齐齐叩首行礼后，才见陈蒨正背对着他们，面朝殿中一块巨大幕布，似在调试着什么，而崔绍芸则是站在其身侧，面上满是担忧。
殿内静了半晌，陈蒨才缓缓转过身，开口却是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众卿，方才可有刚用过晚膳的？站出来，让朕看看。”
见应声出列的官员竟有不少，他眉峰微蹙，抬手摆了摆。一旁侍立的小黄门立刻会意，高声传命，几名宫人随即抬着一个个铜盆快步进来，在那些站出的官员面前依次放好。陈蒨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朕待会会给你们放一段视频，内容恐怕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待会儿若觉不适，便吐在盆中，朕赦你们无罪，不以大不敬论处。”
说罢，他拿起案边的遥控器，将邺城航拍视频再度投上幕布。半炷香的功夫，已有不少接受能力较差的大臣被画面中，如同炼狱般的血腥惊骇得瘫跪在地，呕的是天昏地暗。
其余臣子也无不面色惨白，唯独陈文邵、王承文与谢邕三人，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从邺城百姓扭曲的疯态里，捕捉到了令人心胆俱裂的熟悉感。
陈文邵猛地踏出半步，就连行礼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陛下……此等模样，与臣等当年在美阳时……”
“与灭晋时遇到的那些像是中了邪的晋军如出一辙，是吗？”他骤然开口，语气冰寒，“朕百是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让长孙陵这奸贼，给朕整了波大的！”
“都是臣的过错，当年在美阳时未能严查，竟让这些晋贼余孽偷偷溜走了！臣愿领兵北上，将功赎罪！”
“不，不怪你，这件事已经超出你们可以处理的程度了，况且这么多年了，朕可谓是十面张网，却依旧探明那长孙陵的下落。
至于平乱的事，此次干系重大，魏郡户数超过二十万，处理起来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朕这次会御驾亲征！”
退朝后，七家子弟并未散去，而是聚于太极殿东堂，商议起后续部署。陈蒨原本规划分明，在京的子弟中，武将随驾北上，文官留镇中枢总管后勤。却不料众人竟纷纷请战，无一人愿留。
崔绍谦率先起身，直言清河距魏郡不远，此行断无缺席之理。李萧然与陈禹康紧随其后，称历次征战皆随驾护主，此次更无例外。
柳言昱双目赤红，叩首请命，言称其兄长困于邺城生死未卜，他必须同去。王承文与谢邕则是表示，二人曾与那些疯子有过交手，这现成的经验断不可无。
就连素来掌后勤的杨昭达，一时想不出由头，便直挺挺跪坐于地，死死抱住了陈蒨的大腿，请求同往。
陈蒨被众人缠得没法，只得尽数应允。可刚踏入寝宫，便见崔绍芸孤零零坐在床角，正用帕子偷偷抹着眼泪，肩膀微微耸动。
他心头一软，快步上前将这小丫头给搂进怀里。
“芸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哭了？”
崔绍芸抬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
“夫君又要去那般凶险的地方……芸儿实在舍不得，可这是国事，芸儿不能阻拦。只是……只是夫君能不能带上芸儿？让芸儿跟着你，就算芸儿别的做不到，能陪着夫君、照顾夫君也好啊！”
“芸儿……这一次北上可是十分危险的，恐怕要比灭楚、灭晋加起来，还要危险的多。我实在是不敢冒险让你同往呀！”
“就是因为是前所未有的危险，所以芸儿才必须要跟在夫君身边，保护夫君！求你了夫君……芸儿从没有求过什么，就这一次，让芸儿跟你一起去吧！”
眼见陈蒨还想再说什么，崔绍芸赶忙伸出小手，将陈蒨的嘴给轻轻捂住。
“夫君求求你了……不要拒绝芸儿……”
“罢了……就依芸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