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悄然漫过窗棂,将整个世界严丝合缝地裹进黑暗的襁褓。棠绾倚在雕花床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被上的缠枝纹样,听着耳畔小八絮絮叨叨的话语,烛火在纱帐上投下细碎的光晕,将这份静谧的夜谈酿成了独属于他俩温柔时光。
“小棠,今天小杨问你为什么调查玉楼春,你怎么糊弄过去了啊?”小八好奇的问道。
“不然呢?难道我要说实话?告诉他金满堂身份有问题?玉楼春身份也有问题?我傻啊?我先上去,把玉楼春那里关于金满堂和他身份的证据,全都收空间里去。啧,早知道金满堂这遗产是个烫手山芋,当初我们就不该留下来。他的身份就是个坑,让我现在到处给他填坑。”棠绾说着就有点后悔,自己这江湖闯的,一点也不像话本写的潇洒。
“可是,小杨人挺好的啊,你告诉他说不定他会帮你。多个人搭把手,总比你单打独斗强嘛。”小八说道。
“你以为他不知道我在糊弄他啊?他知道。他也知道,金满堂每年参加漫山红,毕竟有心都可以调查出来。他为什么没说?是因为这次围剿玉楼春,他笃定我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左右不过各求所需的交易而已。他没深究,就表示默认了我们的这场交易。懂了吗?还有,他人是不错,但他是朝廷的人,就金满堂那身份我敢说吗?还不如我暗戳戳的谋划。而且他那人正义感太强,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棠绾一口气说完。
小八听的目瞪口呆,统脑里的数据条疯狂跳动,好不容易拼凑出的逻辑链又被棠绾的话搅成乱码。难怪主系统说宿主做任务时,系统只能配合,不能干预。这么复杂的吗?感觉比主系统的加密程序还难破解,它觉得它应该和棠绾多学学,问题是,就棠绾那脑子它也学不会啊?
棠绾见小八那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她轻轻戳了戳小八毛茸茸的身子,不会把这小统子弄宕机了吧?这小八平日里看着单纯,关键时刻却靠得住,帮了自己不少忙呢,“小八,你还好吧?”
“我很好,要不?小棠你多给我讲讲?”小八说着,它还使劲晃了晃脑袋,仿佛要把那些没消化的信息晃得更清晰些,一脸认真好学的模样。
棠绾难得看小八这副神情,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翻身支起手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缠枝纹锦被:\"倒真勾起我的谈兴了。既然你这么好奇,就拿刚刚你说的玉楼春的事来说,知道我为什么跳过杨昀春,直接给皇城司传消息吗?那是因为我不想百川院介入,杨昀春只是个副使很多事他做不了主。而且直接传给皇城司,还顺便和大熙皇帝做了个交易多好?”
“交易?什么交易?”小八疑惑问道。
棠绾叹了口气道,“算了,小八,你还是乖乖做个统子吧,别问了,你学不会,乖啊”说完摸了摸小八的脑袋。
小八疑惑,小八不解?棠绾刚刚有说什么事情它漏听了吗?没有啊?它全程都听的很仔细,没听到她之前有提过和皇帝的交易啊?
棠绾指尖悬在小八蓬松的绒毛上,忽然泄出一声绵长叹息,她收回抚摸小八的手,\"小八,人心诡谲比你系统代码复杂千倍。\"垂眸望着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她屈指弹了弹小八颤抖的耳朵,\"你看这皇城司与百川院的门道,不过是朝堂冰山一角。\"
“那,小棠你们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啊?”小八问道。
“皇城司那是皇帝的亲卫,办事只听圣意。皇帝的通病多疑,当年李相夷以'江湖事江湖了'与朝廷分庭。他武功冠绝天下,又有江湖人拥趸,朝廷权衡利弊,只得睁只眼闭只眼。\"纱帐被夜风掀起一角,她忽然冷笑出声\"如今李相夷陨落,百川院却想承袭他的旧制,玉楼春的罪证就是根导火索,我将它递到御前,既解了皇帝心头大患,又给了他名正言顺插手江湖事务的由头。\"她斜睨着小八,尾音拖得绵长,\"你且看着,这场风波过后,江湖这潭水,可就由不得他们自己说了算咯。\"
“那相夷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小八道。
\"他不会。若不是笃定他无意入局,我怎会去和皇帝合作,不然现在我们已经是盟友了。往后若他还想插手——”尾音裹挟着叹息消散在帐幔间,“这棋盘上的每颗棋子,都早已刻上既定的轨迹。我给了他机会,他不愿意做回李相夷,那往后他也只能是李莲花了”她凝视着纱帐上摇晃的烛影,眸中流转的光芒,不知是遗憾,还是可惜。那个红绸舞剑的少年终究是回不来了。虽然他没变得和她一样精于算计,反而成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她还是会觉得怅然。
想起李莲花,棠绾觉得他应该是察觉了她的意图,他那看似散漫的动作里,藏着比谁都通透的洞悉——以他的聪慧,怎会瞧不出她在布局和试探?但她总觉他奇奇怪怪的。明明能轻易戳破她的试探,却偏要做出任人拿捏的模样。——既不戳破,也不防备,有问必答,还欲拒还迎的与她周旋?
最奇怪的是,他如今早已抽身江湖,摆明了不理江湖纷争。可如今自己与他在立场上已然背道而驰。依常理推断,如果他不想入局,那象征着某种承诺与羁绊的玉哨,他理应物归原主才是,但是他还拿着?玉哨本就是她的最后试探,金管家那句“玉哨未退”仍在耳畔回响。她满心以为,他拿着玉哨是因为想合作,结果等了两日也没消息传回?倒叫人捉摸不透。
“小棠,你在想什么?”小八看棠绾一脸沉思的样子问道。
“我在想李莲花这个人。之前那些被气运之子挫败的对手,个个眼底藏着未熄的戾气。只要抛出诱饵,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任人拿捏。可李莲花截然不同,我用尽手段试探、暗中观察,却始终看不到他有丝毫反击的念头。这份从容淡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棠绾道。
同一时刻,被棠绾们议论的李莲花,正慵懒地躺在莲花楼的摇椅上。他身着一袭淡蓝长袍,那衣料仿若被月光轻抚,微光隐现,触手间质感细腻上乘。袖口与胸口处,精心绣制的云纹暗绣,似天边流岚,缥缈而精致。一头乌发如墨,柔顺丝滑,仅用一根温润的白玉莲花簪松松束起。
随着摇椅轻轻晃动,衣摆亦在空中悠悠摇曳。他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捻着玉哨。偏头看向趴在摇椅边的狐狸精道,“狐狸精,你说我去寻师兄,要不要找那寻踪楼问问?狐狸精,你想小八吗?……”晚风吹过,似是不愿人听清这低语,轻柔卷走了他余下未出口的话,只留几缕发丝在风中轻扬。
晨光刺破薄雾,将江面染成流动的碎金。棠绾立在船头,月白色劲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翡翠攥着她的衣袖,指尖微微发白:\"小姐,听说那山上机关重重......\"话音未落,便被棠绾打断。
\"瞧你这紧张模样。\"她伸手替翡翠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腕间银铃轻响,\"等雪羽带着信回来,你便知道我平安。\"说罢足尖轻点船舷,身形如离弦之箭掠向云雾缭绕的山顶。
山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棠绾望着掩映在红叶间若隐若现的楼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神秘的\"漫山红\",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她将腰间软剑又紧了紧。
棠绾隐在月洞门斑驳的阴影里,望着一群环佩叮当的女子鱼贯而出。为首的女子俨然是管事模样。她垂眸掩住眼底锋芒,足尖点地无声跟上。待管事掩好雕花木门,棠绾贴着窗棂屏息静候。木门轴发出第一声吱呀时,她旋身而入,已封住对方周身大穴。管事僵在原地。棠绾按住对方的肩头,她将声音放柔,“姑娘,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下玉楼春现在哪里?”
棠绾看着这位管事女子,从怀里拿出了监察司的牌子道“我是监察司的人”。她看着这名管事瞳孔骤缩,未等对方开口,她指尖已灵巧解开对方周身穴道。管事女子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泪水扑簌簌砸在青砖上,晕开深色水痕:\"大人!\"颤抖的指尖死死揪住棠绾的衣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浮木。
\"先起来说话。\"棠绾扶住她单薄的肩膀,袖中滑出的帕子递到对方掌心。听着管事说她叫碧凰,她哽咽着道出女宅地牢里,囚禁的三十七名女子来历,还有玉楼春藏在后山断崖的巢穴,棠绾握着腰间软剑的指节泛起青白。
\"碧凰姑娘,你且带着姐妹们先躲进地窖。\"棠绾将令牌塞进对方手中,金属余温还带着她的体温,\"我这就去斩断玉楼春和他的爪牙,带你们回家。\"说着已翻身跃上窗台。
晨光如金箔般铺洒在瞰云峰苍翠的峰峦间,棠绾的身影化作一抹迅疾的白色,踏着斑驳树影飞掠而上。她的指尖精准点向守卫的昏睡穴,那些守卫的身影无声栽倒,仿若凋零的秋叶,未发出半分声响。
玉楼春的居所笼罩在寂静中,雕花窗棂漏下细碎光斑,映着伏案之人执笔书写的侧影。棠绾屏息贴紧门框,待对方全神贯注于案牍之时,如鬼魅般欺身而入。还未等玉楼春察觉异动,她冰凉的指尖已死死扣住其命门,另一只手抛出的摄魂铃在空中划出银弧,清脆铃音裹挟着【神魂诀】的灵力,直钻对方识海。
玉楼春双眼瞬间涣散,机械地说出密室暗格的机关所在。棠绾冲进密室,泛黄的信笺与盖着南胤纹印的密卷散落满地,每一页都藏着金满堂和玉楼春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指尖翻飞,将带有南胤所有证物尽数收入随身空间,最后一道内力如游丝般注入玉楼春丹田。当看到对方张口却发不出半分声音,只能惊恐地望着自己时,棠绾操控摄魂铃篡改了他对金满堂和自己的记忆。
棠绾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山风穿堂而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这场隐秘的博弈,她终于占据了上风。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哨,樱唇轻启,清越的哨声划破山间薄雾。哨音悠长而笃定,似在宣告着胜利的讯息。收了玉哨,她足尖轻点,身姿如离弦之箭,瞬息间掠过蜿蜒的回廊,朝着吊桥疾奔而去。素白的裙摆随风扬起,在苍翠山色间划出一道灵动的弧线。抵达吊桥后,她双手握住粗粝的绳索,内力迸发,沉重的吊桥缓缓落下,吱呀声在山谷间回荡,仿佛也在为这场胜利而欢呼。接应的人早已在对岸严阵以待,待吊桥一稳,众人便如潮水般涌来,一场更大的布局,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