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栈出来,路边青石板的缝里钻出几簇野草,萧华昭蹲在糖水摊边的阴凉处,拉着百里执疏的袖子不肯走;季云婵和太初帝已经乘马车走出去好久,估摸着都拐过三条街了,留了四个便装的暗卫远远跟着萧华昭和百里执疏。
百里执疏被萧华昭磨的没脾气,将人抱了起来:“两碗杏仁豆腐,劳烦小娘子在左边那碗多浇半勺桂花蜜。”百里执疏伸手将铜板码在案板上,铜板清脆的敲击声吸引了萧华昭的注意:“阿执,把昭昭的包包也装这个,不要豆豆~”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搂着百里执疏撒娇,每次她拿出金豆豆,他们都不要,但是阿执拿出铜板,伯伯婆婆们都很开心;不过今日这个姐姐却并不开心。
摊主婆婆忙着舀豆腐和桂花蜜的时候,周衡来到了百里执疏的身后,用剑柄在后腰轻敲三下,这是他们的暗号。
百里执疏将萧华昭放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抓着我的玉佩,不可以乱跑的,乖乖待在这里,知道吗?”
“知道啦,阿执忙~”萧华昭很懂事的,知道这是百里执疏有事要做,所以她乖乖的现在身边,抓着他的玉佩,看着小娘子做杏仁豆腐。
蒹葭此刻有些慌乱,她昨日是听琉璃提起过这两个男人的,没想到今日就碰上了,如果说昨日她还在羡慕琉璃,觉得她运气好,错过了面前这个小郎君,还可以碰到周衡这般男子,那么今日她就不羡慕了;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这个事情还是不可控的,哪怕圈养她们的这些盐商都没有办法解决。
百里执疏侧身假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余光瞥见周衡袖口滑出半卷泛黄账册。
“梁溪知州上月往扬州运了十二船丝绸。”周衡用抹布仔细的擦着木案,手指飞快指了指“瘦马”二字,压低声音:“船底夹层能藏二十人左右。”
萧华昭突然拽他袖子:“阿执你快看隔壁的婆婆,她的碗里好漂亮呀~”摊主婆婆刚揭开蒸笼,蜜渍金桔在青瓷碗里晃动着。
百里执疏把人抱上条凳上:“你的杏仁豆腐不好看吗?小馋猫~”
蒹葭端着两碗杏仁豆腐过来:“客官您的东西好了。”她不敢同这两个人多交流什么,接触的越多越容易暴露,她真的愿意做这样的事吗?不,她不愿意,但是她没有办法,踏上了这条路,她就没有回头路了;她不能让他们发现,她已经十六岁了,想的会比琉璃这种小姑娘多一些;十二三岁的姑娘被培养的再成熟又能成熟到哪里去。
萧华昭看到杏仁豆腐被端了上来,桂花蜜浇在上面也是漂亮极了,小姑娘的膝头刚沾着木板就伸手去够糖罐,腕上银镯磕在陶碗边沿,溅起的两滴桂花蜜却落在了百里执疏玄色衣袖上。
“扬州盐商宅子里养的人,六队这边没有娘子,不好混进去,他们收人还要查户籍,严谨的很。”
“扬州的盐商,在梁溪养人?”
“应当是扬州圈养瘦马的风气太严重,朝廷盯的紧,所以就……”
“背后没有人?”
“透露出来信息感觉不太对,总觉得跟海津镇有些像。”
百里执疏拿出帕子裹住萧华昭乱晃的手腕,转头冲周衡抬了一下下巴,周衡借着收拾碗筷的姿势,蘸茶水在案头写了个\"晋\"字。
糖水摊后的杏花树突然扑簌簌落花,萧华昭仰头抓住一朵放在手心,鼓着腮帮子吹向百里执疏鼻尖。
“小坏蛋!”百里执疏捏了捏萧华昭的鼻子,转头对周衡说:“继续查,人数这些都查清楚,再将事情汇报给父皇,看看父皇怎么说。”
“人数是查出来了的,总共三十七个姑娘,最小的才八岁。”三个人边走边在炒栗子的摊子前停下,周衡假意挑着糖炒栗子,翻动的撞击的声音盖住了周衡的低语。
“父皇在茶楼,你去禀报一声,看看接下来怎么办,我没记错的话,这次暗卫中有几个女子,想想办法混进去。”
“阿执,糖糖~”
“萧华昭,你已经连续吃了几天糖了?不能吃!”
“要吃!一点点好不好,求求阿执了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今日若是吃了,往后三日,都不准吃糖,可以吗?”
“可以!”萧华昭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点头,百里执疏往旁边的摊子走了走,拿出铜钱问画糖画的老人家,买了一个小兔子形状的。
百里执疏盯着糖稀浇出兔子轮廓,突然觉得有点像萧华昭生气炸毛的模样,正想着呢,就感觉袖口往下坠,一低头看到萧华昭整个人抱着他的胳膊,踮着脚想要更近距离的看糖画;百里执疏笑了笑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西街绸缎庄门口聚着看杂耍的人群,在这边谈事情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百里执疏抱着萧华昭买完糖画之后,就将人带到这边,在这边看咋耍边等周衡。
司徒南扮作看客挤到身侧,袖中滑出半块染着胭脂的碎布:“暗桩从入云阁带出来的,费了好大的力气,差点就被发现了,这入云阁来头不小,人也敏锐。”
“这晋王叔风流了一辈子,这些人都打着他的幌子做事了,也不知道晋王叔此刻做何感想;后不后悔这么风流,老了老了还麻烦不断。”
“卑职觉得不会,那晋王殿下当年要不是看舒氏好看,那肯定也不会从柴信武手里将人要过来啊?那后面为了博得美人开心才帮了咱们的事,他才不会后悔呢。”司徒南撇了撇嘴说道。
杂耍艺人喷出的火映红了半条街,萧华昭在百里执疏怀里欢呼着拍手,腕上银铃铛哗啦啦响。
“继续盯紧了,争取早日结束,我是在梁溪城逛够了,想换个地方待待了,也忍够了这些人模狗样的东西。”
“阿执我不想看杂耍了,我想要莲花灯!”小姑娘指着前面小摊贩车头最大的那盏灯,琉璃珠子串成的莲心在暮色里泛光;百里执疏摸钱袋的手顿了顿,今日带错了荷包,方才买糖画已经把银钱都花光了;周衡是个会看眼色的人,知道宸王殿下这是没银钱了,立马递上两串铜钱:“卑职这里还有。”
萧华昭蹲在青石台阶边放灯时,百里执疏边整理她披风边问:“梁溪城的记档对得上?”周衡往河里扔了颗石子,涟漪荡开河灯倒影:“从扬州送到入云阁的姑娘都记成病殁,档案上都是假的,全部记成了参与这事的盐商的女儿。”
最后一缕霞光沉入运河,茶楼伙计挨个挂起灯笼。萧华昭趴在百里执疏背上打哈欠:“阿执,我们今天在这里待了好久啊?明天可不可以不这样呀,昭昭好无聊呀~”
季云婵在楼上瞧见儿子边拍着萧华昭的背,边听周衡汇报,月光漏过杏花枝,在他肩头洒下片片银斑:“执疏这般模样倒像是大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