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才的声音温和,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叩问着云惊鸿的灵魂。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青云掌门,以及周围一道道深不可测的目光,云惊鸿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他知道,此刻隐瞒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招致更大的祸端。但他同样不想给自己的师傅招来麻烦,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回禀掌门真人,小子……小子名叫云惊鸿。自记事起,便是一个孤儿,一直以来随林伯生活在小池镇。后小池镇遭遇妖人祸害,我被师傅所救,师傅带我游历江湖,这柄剑也是在游历中偶然所得,至于那“太极玄清道”我未曾学过,师傅只是教了我简单的吐纳之法“纳元诀”。
他顿了顿,尽量克制掉体内因为紧张和虚弱而传来的阵阵刺痛,继续说道:“数月前,百草谷遭遇妖人袭击,我与师傅共同抵抗,杀退了妖人,而我也重伤难愈,几近身死……师傅为替我疗伤,外出寻找药材去了……”
“几近身死?”萧逸才见少年除了体内驳杂的气息混乱之外,并不像是身受重伤的模样,轻声问道。
云惊鸿此时已没有一开始的紧张,深吸一口气。
他指了指背后的寂灭剑,眼中闪过一丝后怕:“是它救了我,只是我也不知是何缘由。后来为了寻找师父,我便离开了百草谷”
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弟子体内,确实有一股灼热的力量,是在一次……意外中,被一位……似乎是焚香谷的姑娘,打入体内用以疗伤的,弟子同样不知其根源。”
他的回答,态度诚恳,也没有刻意隐瞒。
这番话,让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百草谷?看来传言当真。《纳元诀》?听起来就像是不入流的凡俗吐纳之术。至于那焚香谷的疗伤之举,更是透着诡异。一个普通的孤儿,为何会与焚香谷扯上关系?又为何能与那柄连齐肃都感到心悸的凶剑产生感应?最关键的是,那他体内的太极玄清道根基,又作何解释?师傅?难道真是苍松的后人?
每一个答案,都引出了更多的问题。
“《纳元诀》……” 大竹峰首座宋通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我似乎在一些古老的杂记中见过一些功法,是一种极其古老、但早已失传的基础筑基法门,特点是中正平和,兼容性极强,但进境极其缓慢,若无特殊机缘,终生难有大成就。若他所言非虚,以此法门筑基,倒是有可能兼容那两股力量,只是这太极玄清道……”
“哼,一派胡言!” 朝阳峰首座方超却是不信,冷哼道,“兼容性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容纳我青云道法、焚香谷玄火,还有那等阴邪诡异的剑力!这小子定然有所隐瞒!”
风回峰的曾哥首座也微微摇头:“若真是焚香谷出手疗伤,为何不将其带回焚香谷?反而任其在外流浪?此事疑点重重。”
齐肃一直沉默不语,但他锐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云惊鸿,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唯有落霞峰那位看起来有些慵懒的老长青道人,此刻却眯着眼睛,目光在云惊鸿和他背后的剑上来回打量,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上方的萧逸才,面色依旧平静。他听完云惊鸿的话,并没有立刻下定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齐肃:“齐师侄,你亲自探查过,他体内那三种力量,如今是何状态?”
齐肃躬身道:“回掌门师兄。此子体内,三股力量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共存于丹田气海之中。太极玄清道最为微弱,却最为纯正,如同根基;焚香谷玄火之力霸道灼热,占据一方;而那源自凶剑的寂灭之力,阴冷死寂,最为诡异强大,似乎……正不断侵蚀着另外两种力量,若非他体内玄火之力同样强横,且太极玄清道尚存一丝平衡之力,恐怕早已被那寂灭之力彻底同化!”
他顿了顿,补充道:“之前与斩龙剑对撼,似乎是那凶剑感应到威胁,强行激发力量,导致他体内平衡被打破,才险些失控。之后,也确是依靠那微弱的太极玄清道引导,才勉强压制住了反噬。”
这番话,证实了云惊鸿的部分说辞,也再次强调了他体内情况的凶险和诡异。
萧逸才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云惊鸿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孩子,放松心神,不必抵抗。”
话音未落,萧逸才屈指一弹,一道柔和却蕴含着无上玄妙的青色光华,如同水波般,瞬间笼罩了云惊鸿!
云惊鸿只觉得一股温和浩瀚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般渗入体内,沿着他的经脉缓缓流淌。这股力量所过之处,他体内原本因为冲突而刺痛的经脉,竟然感到了一丝舒缓。那股力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狂暴的玄火和冰冷的寂灭之力,径直来到了他的丹田气海。
在那里,它轻轻触碰了那一缕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太极玄清道真气。
嗡!
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召唤,那缕真气自发地活跃起来,与萧逸才探入的青光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共鸣!
“果然是太极玄清道!” 萧逸才眼中精光一闪,虽然早有预料,但亲手确认,还是让他心中震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真气虽然微弱,但其本源无比纯正。
“怎么可能……” 萧逸才的神念顺着这缕真气的根源继续探查,眉头渐渐皱起,“他的气海……似乎也与常人不同,隐隐……有阴阳分割之象?难怪能勉强容纳这冰火两种极端力量……”
他收回了探查的青光,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结论。
萧逸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威严:“齐师侄所言非虚,此子体内,确有我青云门太极玄清道根基,且本源纯正,只是修行尚浅。至于那玄火之力和凶剑之力,亦是真实存在。三力同炉,互相倾轧,随时都有失控之危,实乃天下奇闻,亦是……弥天之祸!”
他看向云惊鸿,眼神复杂:“孩子,你的身世,恐怕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无论你所言是真是假,你体内的力量,以及你背后的这柄剑,都足以引来滔天浩劫。青云门,不能留你这样的变数在外。”
云惊鸿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到了。
“掌门师伯,依我看,此子来历不明,身负绝世凶剑,又与焚香谷纠缠不清,不如……” 方超眼中厉色一闪,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方师弟稍安勿躁。” 宋通连忙开口,“此子体内既有我青云道法根基,便不能轻易处置。若真是本门遗脉,岂非铸成大错?而且,他能压制那凶剑,或许……也是一个解开谜团的关键。”
曾哥也点头赞同:“宋师兄所言有理。当务之急,是查清他的身世,以及那柄剑的来历。冒然处置,恐非正道所为。”
齐肃依旧沉默,但他看向云惊鸿的眼神,似乎少了一丝冰冷,多了一丝探究。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落霞峰首座长青道人,突然开口了,他那看似慵懒的眼神此刻变得异常锐利,紧紧盯着云惊鸿背后的寂灭剑:
“掌门师伯,诸位……关于这柄剑,老夫……似乎在落霞峰一些极少有人翻阅的上古残卷中,看到过一丝……与之相似的描述。”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包括萧逸才!
“哦?长青师侄请讲!” 萧逸才神色一动。
长青道人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那些残卷记载,上古洪荒时代,天地间曾诞生过一些秉承‘终结’与‘虚无’之意的先天凶物,其中似乎……就有一柄名为‘寂灭’的魔剑。传说此剑一出,万法归寂,生机断绝,乃是……天地间至阴至邪之物,其凶戾甚至……可能还在传说中的‘噬魂’之上!只是……那记载语焉不详,真假难辨,且早已被认为是无稽之谈……”
寂灭?!
当这两个字从长青道人口中说出时,云惊鸿只觉得背后的长剑猛地一颤,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透体而入,让他如坠冰窟!仿佛这柄剑,在回应着它的名字!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噬魂!凶名赫赫!而这柄名为“寂灭”的剑,其凶戾竟然可能还在噬魂之上?!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一直镇定的萧逸才!
如果长青道人所言属实,那这柄剑,就不是普通的凶剑,而是……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的上古魔物!
萧逸才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被符文包裹的长条,沉声道:“长青师侄,此事关系重大,你确定没有记错?”
长青道人苦笑道:“掌门师伯,老夫也希望是记错了。但那残卷描述的剑形、气息,与方才齐师弟所言,以及此剑此刻散发的隐晦气息,实在……太过吻合。具体如何,还需回去仔细查阅核对。”
萧逸才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无论如何,此剑绝不能再留在此子身上!”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齐师侄!”
“弟子在!”
“你亲自出手,以龙首峰秘法,将此剑暂时封印于通天峰后山的‘锁龙井’!加派人手,日夜看守,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锁龙井,乃是青云门镇压、封印强大妖魔或凶器的重地,禁制重重,防卫森严。
“是!”齐肃毫不犹豫地领命。
萧逸才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惶恐不安的云惊鸿身上。
“至于你……”他沉吟了片刻,“在你身世查明,体内隐患解决之前,你不得离开青云山半步。暂时……就由大竹峰宋师侄代为看管吧。宋师侄心性沉稳,或许能帮你梳理体内功法,查明一些端倪。”
将云惊鸿交给性情相对温和、且擅长教导弟子(田不易一脉的传统)的宋通看管,而不是交给强硬的齐肃或方超,这已经是萧逸才在权衡利弊之后,能给出的最好安排了。
“是,掌门师伯。”宋通起身,对着萧逸才行了一礼,然后温和地看向云惊鸿,“孩子,随我来吧。”
云惊鸿心中百感交集,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寂灭剑被夺走的复杂情绪(既是解脱,又仿佛失去了什么),也有一丝……对未来的渺茫希望。至少,他暂时安全了,而且……或许真的能在大竹峰,找到一些答案?
齐肃上前,小心翼翼地,以更强的青光符文包裹住寂灭剑,将其从云惊鸿背后取下。剑离开身体的刹那,云惊鸿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轻松,但体内那股冰冷的寂灭之力,却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沉寂了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柄决定了他命运的黑剑,然后默默地跟着宋通,走出了这座决定了他初步命运的玉清殿。
殿外阳光明媚,云海翻腾,仙气缭绕。
但云惊鸿知道,他的未来,依旧被浓重的迷雾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