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书院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岑墨睁开眼时，窗外的天空才刚泛起鱼肚白。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醒了隔壁床还在熟睡的赤璃——今天是那人的生辰，理应让他多睡会儿。
梳洗完毕，岑墨从枕下取出一个锦盒，轻轻打开。盒中躺着一对白玉佩，通体莹润，只在边缘处有一圈淡金色的纹路。这是他花了三个月时间亲手炼制的法器，两块玉佩能互相感应，即使相隔千里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安危。更隐秘的是，他在其中掺入了一缕自己的本命仙气，只要赤璃佩戴着它，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魔气暴动。
\"希望你喜欢...\"岑墨无声地自语，指尖轻抚过玉佩光滑的表面。这礼物不算贵重，却倾注了他全部的心思。
\"哇！这是什么？\"
赤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吓得岑墨差点把盒子扔出去。转头一看，红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扒着他的肩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锦盒。
\"生日快乐。\"岑墨干巴巴地说，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不过现在送好像太早了...\"
赤璃一把抢过锦盒，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欢呼起来：\"现在送正好！我早就醒了，就等着收礼物呢！\"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玉佩，对着晨光端详，\"真漂亮！是一对吗？\"
岑墨点点头：\"你一块，我一块。\"他指了指玉佩边缘的金纹，\"这是感应阵法，只要在千里范围内...\"
话没说完，赤璃已经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少年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熏得岑墨一阵眩晕。
\"谢谢你！\"赤璃在他耳边大声说，呼吸喷在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岑墨僵硬地拍了拍他的背，强忍住回抱的冲动：\"先...先放开我。\"
赤璃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却立刻把其中一块玉佩挂在了腰间：\"你看，正好配我的红衣服！\"他转了个圈，衣袂翻飞，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确实好看。岑墨心想。白玉衬着红衣，纯净与炽烈的完美结合，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的那块呢？快戴上！\"赤璃催促道。
岑墨顺从地将另一块玉佩系在腰间。就在两块玉佩同时佩戴的瞬间，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两人都感到胸口一暖，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将彼此连接起来。
\"感觉到了吗？\"赤璃惊喜地摸着自己的玉佩，\"好神奇！\"
岑墨微笑不语。这只是最基础的感应，等赤璃滴血认主后，效果会更强。但他不打算现在解释——有些惊喜，留到晚上更好。
晨钟响起，两人收拾妥当前往膳堂。一路上，赤璃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逢人便展示腰间的玉佩，连路过的仙鹤都要拦住显摆一番。岑墨跟在他身后，既无奈又好笑，心里却涌起一股隐秘的满足感。
膳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子。赤璃一进门，几个相熟的魔族子弟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祝贺生辰。岑墨本想悄悄退到仙界弟子那边，却被赤璃一把拉住：\"别走啊，坐这儿！\"
这一举动引来不少侧目。自从上次仙魔合技考核后，两人的关系就成了书院热议的话题，有人羡慕，有人不解，更有像瑾清烟那样的极端派公开表示反对。
\"赤璃哥哥！\"
说曹操曹操到。瑾清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紫衣少女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大箱子的魔族侍从。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发髻上的珠钗比平时多了三倍，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生辰快乐！\"她甜甜地说，故意挤到赤璃和岑墨之间，\"我准备了很久的礼物，你一定要喜欢！\"
侍从们放下箱子，打开盖子。膳堂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叹——箱中是一套完整的魔焰战甲，通体暗红如凝固的鲜血，肩甲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魔龙，眼睛用黑钻镶嵌，在晨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太贵重了。\"赤璃惊讶地睁大眼睛，\"是魔焰铁打造的？\"
瑾清烟得意地扬起下巴：\"不止呢！我在锻造时加入了心头血，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你。\"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岑墨腰间的玉佩，\"比某些寒酸的小玩意强多了，对吧？\"
膳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看向岑墨，等待他的反应。岑墨面色不变，只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仿佛没听见这句挑衅。
\"清烟！\"赤璃皱眉，\"不许这么说话。\"
\"我说错了吗？\"瑾清烟不依不饶，\"堂堂魔君，戴这种劣等玉佩，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啪！\"
赤璃猛地拍桌而起，眼中闪过一丝红光：\"道歉。\"
瑾清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震住了，眼眶瞬间泛红：\"你...你为了一个仙界的人凶我？\"
眼看冲突升级，清虚子院长及时出现：\"诸位，早课时间到了。\"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去。赤璃余怒未消，抓起玉佩气呼呼地对岑墨说：\"别理她！我就喜欢这个！\"
岑墨摇摇头：\"无妨。\"他确实不在意瑾清烟的挑衅，但看到赤璃如此维护自己，胸口还是涌起一股暖流。
早课上到一半，执事突然进来宣布：\"今日午时，魔界使者到访，为赤璃魔君庆生。全体师生需着正装出席。\"
赤璃闻言，脸色却不太好看。下课后，他拉住岑墨小声解释：\"我父王派的人...肯定又是来催婚的。\"
自从上次魔界左护法来访，提到赤璃与瑾清烟的婚约后，这个话题就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岑墨垂下眼睛，声音平静：\"你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
\"不行！\"赤璃急道，\"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
\"别任性。\"岑墨叹了口气，\"那是你的家人。\"
赤璃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玄晔打断：\"赤璃，魔界来的是你三叔，点名要见你。\"
无奈之下，赤璃只好跟着玄晔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记得戴我送你的发带！晚上我在后山等你！\"
岑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赤璃对自己的心意，但现实不是儿戏——魔界不会接受一个仙君做未来魔尊的伴侣，就像仙界不会允许他与魔族纠缠不清。
回到听松苑，岑墨从箱底取出一条红色发带。这是赤璃上个月送他的，据说是用魔界特有的焰蛛丝编织而成，冬暖夏凉，水火不侵。他一直舍不得戴，只在无人时会拿出来看看。
犹豫再三，岑墨还是将发带系在了发梢。镜中的自己顿时多了几分生气，素来清冷的面容被那一抹红色衬得柔和了许多。
\"还挺好看...\"他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午宴设在书院正厅，场面隆重得超乎想象。魔界来了整整一队使者，带足了珍馐美馔，甚至还有专门的乐师舞姬。岑墨站在仙界弟子队列中，远远看着被众星捧月的赤璃——红发少年换上了正式的魔君礼服，暗红色的长袍上绣着金色魔纹，贵气逼人却又带着几分不自在。
\"那就是赤璃魔君？\"身旁一个刚入学的小仙低声问，\"好威风啊！\"
岑墨没有接话。威风吗？或许吧。但他更熟悉那个赖在床上撒娇的赤璃，那个为了一道难题抓耳挠腮的赤璃，那个会偷偷把甜点塞进他书箱的赤璃...而不是眼前这个被繁文缛节束缚的魔君。
宴席进行到一半，赤璃的三叔——魔界右护法焚天站了起来。这位以火爆脾气着称的魔族强者拍了拍手，侍从立刻抬上一个巨大的鎏金箱子。
\"小璃，这是你父王给你的生辰礼。\"焚天的声音洪亮如钟，\"打开看看。\"
赤璃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掀开箱盖。里面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枪，枪身上缠绕着暗红色的纹路，仿佛流动的岩浆。枪尖寒光凛凛，光是看着就让人眼睛刺痛。
\"噬魂枪？！\"有识货的魔族惊呼出声，\"这不是魔尊年轻时用的神器吗？\"
焚天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不错。你父王说，是时候让你接触家族真正的力量了。\"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毕竟...成家之后，就要立业了。\"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话的弦外之音——魔尊这是在为赤璃继位做准备，而继位的前提，是完成与瑾家的联姻。
赤璃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玉佩，像是要从中汲取力量：\"三叔，我...\"
\"对了，\"焚天突然打断他，目光扫向仙界弟子所在的方位，\"听说你在书院交了个仙族朋友？是哪位？引荐一下？\"
岑墨感到无数道目光向自己投来。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却见赤璃一个箭步挡在了那个方向前：\"他今天身体不适，没来。\"
焚天挑了挑眉，倒也没追问：\"也罢。来，试试这把枪！\"
接下来的时间里，赤璃被迫在众人面前展示枪法，接受一波又一波的祝贺，完全脱不开身。岑墨站在角落，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心里很不是滋味。
宴席终于结束，已是日影西斜。岑墨悄悄退场，独自回到听松苑。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了赤璃的聒噪，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解下那条红色发带，轻轻放在枕边，然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个礼物——一瓶用仙界百花酿造的蜜酒，赤璃曾说过想尝尝。
后山的老地方，是他们经常一起看星星的小山坡。岑墨到那里时，夕阳刚好沉到山后，最后一缕金光为云层镶上璀璨的边。他坐在熟悉的草地上，等待那个总是迟到的话痨。
一个时辰过去了，赤璃没有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山坡上依然只有岑墨一人。
月亮升到中天时，岑墨终于放弃了等待。他收起那瓶未开封的蜜酒，慢慢往回走。路过书院偏厅时，一阵熟悉的谈笑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偏厅窗户大开，里面灯火通明。赤璃和瑾清烟坐在桌前，周围还有几个魔族子弟，众人正举杯畅饮，好不热闹。瑾清烟亲昵地靠在赤璃肩上，后者虽然表情有些僵硬，但并没有推开她。
\"赤璃哥哥，尝尝这个！\"瑾清烟夹起一块糕点送到赤璃嘴边，\"我亲手做的！\"
赤璃勉强笑了笑，张口接过：\"嗯...好吃。\"
窗外的岑墨如坠冰窟。他早该明白的——在家族和责任面前，他们那点暧昧根本不堪一击。玉佩也好，承诺也罢，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儿戏。
回到房间，岑墨摘下腰间的玉佩，和那条红色发带一起放进了抽屉最深处。就在他准备熄灯就寝时，房门突然被轻轻叩响。
\"谁？\"
\"是我...\"赤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醉意和急切，\"岑墨，开开门...\"
岑墨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理智告诉他应该假装睡着了，但身体却先一步行动，拉开了门闩。
赤璃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身上还带着酒气，眼睛却亮得惊人：\"对不起！我被三叔灌醉了，好不容易才溜出来...\"他一把抓住岑墨的手，\"你等很久了吗？我...\"
话没说完，他突然注意到岑墨散开的头发——那条红色发带不见了。
\"你...没戴我送你的发带？\"赤璃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岑墨别过脸去：\"不合适。\"
\"是因为清烟吗？\"赤璃急切地解释，\"那是她硬要凑上来的！我推不开...三叔在旁边看着...\"
\"不必解释。\"岑墨打断他，\"我理解。\"
\"你不理解！\"赤璃突然提高了音量，\"你以为我想要那把破枪吗？我想要的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生日快乐。\"岑墨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礼物在桌上。\"
赤璃看向桌面的蜜酒，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就这样？\"
\"不然呢？\"岑墨反问，\"你想要什么？\"
赤璃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挤出一句：\"...至少戴上我送你的发带。\"
岑墨沉默地走向抽屉，取出那条红色发带递给他：\"拿回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不起。\"
赤璃没有接。他站在原地，眼中的醉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岑墨从未见过的冰冷：\"我明白了。\"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稳得不像喝醉的人，\"打扰了。\"
房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岑墨心上。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发带，突然发现末端绣着几个细小的字——\"予吾爱墨\"。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