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岑墨被一阵异样的燥热惊醒。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掩盖了最初的不寻常响动。岑墨撑起身子,睡意朦胧中看到地铺上蜷缩着一团黑影——赤璃不知何时踢开了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赤璃?\"岑墨轻声唤道,没有回应。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岑墨瞳孔骤缩——赤璃周身缠绕着暗红色的魔气,那些气流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下隐约有红光流动,像是熔岩在血管中奔涌。
\"赤璃!\"岑墨顾不得危险,一个箭步冲到地铺前,伸手想要摇醒他。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赤璃肩膀的刹那,一股狂暴的魔气突然爆发!暗红气流如毒蛇般缠上岑墨的手臂,瞬间刺破护体仙光,在皮肤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呃!\"岑墨闷哼一声,本能地想要抽手,却看到赤璃痛苦的表情而硬生生忍住。魔气顺着伤口钻入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紧牙关,另一只手掐诀唤出玉佩,清心咒的旋律在室内幽幽响起。
琴音与魔气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赤璃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岑墨额头渗出冷汗——普通魔气不该如此狂暴,这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坚持住...\"岑墨强忍疼痛,将更多仙力注入玉佩。琴音渐强,却依然无法压制暴走的魔气。眼看赤璃周身的红光越来越盛,岑墨一咬牙,做出了个冒险的决定。
他直接握住了赤璃滚烫的手腕。
\"啊——!\"两人同时痛呼出声。魔气与仙力在相触的瞬间激烈交锋,如同水火相遇般炸开无数细小的能量火花。岑墨感觉自己的经脉正在被一寸寸撕裂,却死死抓着不放。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奇迹发生了。
暴走的魔气突然一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般,开始有规律地律动起来。岑墨的仙力也不受控制地涌向接触点,与魔气交织缠绕。两种本该相克的力量竟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旋转。
赤璃的呼吸渐渐平稳,皮肤下的红光也暗淡下来。他微微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芒:\"岑...墨...?\"
\"别动。\"岑墨声音嘶哑,仍不敢松开手,\"你魔气暴走了。\"
赤璃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腕和周围尚未散尽的魔气。他脸色骤变:\"我伤到你了?!\"
岑墨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已经被魔气灼烧得千疮百孔,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烧伤。奇怪的是,这些伤口并不像普通魔伤那样泛着黑气,反而透着淡淡的金红色。
\"没事。\"他试图抽回手,却被赤璃反手抓住。
\"怎么可能没事!\"赤璃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这是'焚心魔焰',连魔族都承受不住...\"他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快涂这个!\"
冰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岑墨任由赤璃处理伤口,思绪却飘到了别处——为什么他的仙力能安抚赤璃的魔气?为什么两种相克的力量在他们接触时会产生那种奇妙的平衡?
\"这是第几次了?\"岑墨突然问道。
赤璃涂药的手顿了顿:\"...第三次。\"
\"前两次什么时候?\"
\"一次是在书院报到前夜,一次是在群芳会那天。\"赤璃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能控制住的...\"
岑墨想起群芳会那晚赤璃反常的兴奋和周身不寻常的魔焰,恍然大悟。难怪那晚弹琴时他能如此自然地融入魔气,原来当时两人之间就已经有了某种能量共鸣。
\"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有什么用?\"赤璃苦笑,\"这是魔皇血脉的诅咒,每隔百年就会发作一次。父王找遍三界名医都束手无策...\"
窗外雷声渐远,雨势也小了许多。月光透过云隙洒进来,照在赤璃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岑墨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的样子,那个永远活力四射的魔君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至少告诉我,\"岑墨放缓语气,\"我能做什么?\"
赤璃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你...愿意帮我?\"
\"不然呢?\"岑墨指了指自己狼狈的样子,\"看着你再把屋子烧了?\"
赤璃鼻子一抽,突然扑上来抱住岑墨:\"你真好!\"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岑墨浑身僵硬。赤璃身上还残留着魔气的热度,隔着单薄的寝衣传来灼人的温度。更糟的是,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特有的气息——像是烈日下的松林,混合着一丝硫磺的辛辣。
\"松开。\"岑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赤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却不小心踩到被角,整个人向后栽去——
砰!
两人一起摔在地铺上,岑墨被赤璃压在身下,后脑勺重重磕在硬木地板上。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对不起对不起!\"赤璃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膝盖却不小心顶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嘶——\"岑墨疼得蜷缩起来,所有风度荡然无存,\"赤璃!\"
\"我错了!\"赤璃直接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要不你打我一顿?\"
看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岑墨的怒火莫名消了大半。他勉强撑起身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解释清楚,什么魔皇血脉的诅咒?\"
赤璃盘腿坐好,难得正经起来:\"我们赤家祖上是魔界皇族,血脉中蕴含着最纯正的'焚天魔焰'。这种力量太强大,每隔百年就会反噬一次,称为'焚心劫'。\"他指了指自己心口,\"发作时就像千万把火从内往外烧,直到把人烧成灰烬。\"
岑墨心头一紧:\"没有解决办法?\"
\"历代魔皇要么硬扛过去,要么...\"赤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是三百年来第一个活过第三次发作的。\"
\"因为我的仙力?\"
赤璃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你的仙力很特别,像是...寒潭下的暖流,表面冰冷,内里却有一种奇特的包容力。\"他越说越兴奋,\"刚才魔气暴走时,我感觉到你的力量在引导它们,就像大禹治水那样疏导而非堵塞!\"
岑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母亲生前曾说过,他的仙根与众不同,是罕见的\"阴阳同体\"。难道这就是能平衡赤璃魔气的原因?
\"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他问道。
\"不确定,可能一个月,也可能明天。\"赤璃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岑墨的脸,\"所以...我能搬来和你一起住吗?\"
\"什么?\"
\"就睡地铺!我保证不打呼噜不抢被子!\"赤璃双手合十,眼睛眨巴眨巴的,\"万一晚上又发作,你在旁边比较安全...\"
岑墨张口就要拒绝,却看到赤璃领口下隐约露出的魔纹——那是焚心劫发作留下的痕迹,如同烧伤般狰狞。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变成了无奈的叹息:\"...随你。\"
赤璃欢呼一声,差点又要扑上来,被岑墨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但有个条件,\"岑墨补充道,\"你要告诉我所有关于焚心劫的症状和征兆,不能隐瞒。\"
\"成交!\"赤璃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现在就去拿被子!\"
看着他欢脱的背影,岑墨摇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胸口玉佩微微发热,像是在提醒他这个决定有多么冒险。仙魔两界若知道他们的力量能够交融,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岑墨仙君!\"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洛凝雪的声音,\"你们没事吧?我感应到强烈的魔气波动!\"
岑墨和抱着被子冲回来的赤璃面面相觑。后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口型说:\"别告诉她焚心劫的事!\"
\"无事。\"岑墨扬声道,\"只是赤璃魔君在练习新法术,有些失控。\"
门外沉默了片刻:\"...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岑墨看了赤璃一眼,\"已经处理好了。\"
\"那...明日见。\"洛凝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赤璃长舒一口气,麻利地铺好地铺:\"幸好是洛仙子,要是颜如玉那个老妖婆,非得冲进来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岑墨不置可否,重新躺回床上。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重新洒满房间,在地板上勾勒出窗棂的轮廓。赤璃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偶尔还发出几声小小的呼噜,像只餍足的猫。
睡意逐渐袭来,岑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他勉强睁开眼,看到赤璃不知何时把被子踢开了,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搭在床沿,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手掌。
月光下,两人的手一黑一白,一炽热一冰凉,却奇异地和谐。岑墨本该抽回手的,却鬼使神差地放任了这种接触。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胸前的玉佩轻轻震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次日清晨,岑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岑墨仙君!赤璃魔君!\"是书院执事的声音,\"颜真君命我通知,今日诛魔剑法课提前半个时辰,迟到者罚抄《清静经》百遍!\"
岑墨猛地坐起,发现赤璃已经不见了踪影,地铺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早膳和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先去占位子了!记得喝药!——赤璃\"
字条旁边是碗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岑墨皱眉喝下,苦得舌根发麻,但随即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至全身,昨晚的伤痛顿时减轻了大半。
诛魔剑法课设在书院东侧的演武场。岑墨赶到时,大部分学子已经到齐。颜如玉一身黑衣站在高台上,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岑墨时微微停顿。
\"今日练习'诛魔九式'第三式。\"她一挥手,空中浮现出九道剑影,\"两人一组,互相切磋。\"
学子们迅速组队。岑墨正欲走向洛凝雪,却被一个红色身影捷足先登。
\"我和洛仙子一组!\"赤璃不知从哪冒出来,冲岑墨眨了眨眼,\"你和玄晔吧!\"
岑墨这才注意到玄晔站在角落,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两人走到一旁空地,玄晔立刻压低声音:\"昨晚怎么回事?洛凝雪说你院中魔气冲天。\"
\"赤璃练功走火入魔。\"岑墨轻描淡写地带过,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奉命巡查。\"玄晔的视线落在岑墨的领口——那里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痕,\"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岑墨拉高衣领,没有解释。两人沉默地演练着剑招,心思却都不在剑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玄晔突然问道,\"同住一院,甚至...同处一室?\"
\"只是方便照应。\"岑墨手腕一抖,剑锋精准地挑开玄晔的攻势,\"他魔气不稳。\"
\"然后你就用自己的仙力去安抚?\"玄晔冷笑,\"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在魔界,这叫'灵力交融',是道侣之间才会——\"
\"住口。\"岑墨剑势陡然凌厉,逼得玄晔连退三步,\"不是你想的那样。\"
玄晔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剑尖在地上划了道线,将两人隔开。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象征意义——仙魔之间的界限,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课程结束后,赤璃兴冲冲地跑来找岑墨:\"中午吃什么?我听说膳房新来了个仙界厨子,做的素斋可好了!\"
岑墨刚要回答,颜如玉的声音冷冷插了进来:\"赤璃魔君,留下。你的剑法漏洞百出,需要加练。\"
赤璃垮下脸:\"现在?\"
\"现在。\"颜如玉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还是说,魔界代表连最基本的剑招都掌握不了?\"
这句话激起了魔界学子们的抗议。夜无殇第一个站出来:\"颜真君此言差矣,赤璃殿下的'焚天剑诀'在魔界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
\"哦?\"颜如玉挑眉,\"那不如现场演示一番?\"
场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颜如玉在故意刁难赤璃。诛魔剑法本就是针对魔族设计的,让赤璃演示无异于让鱼在岸上跳舞。
赤璃却出人意料地笑了:\"好啊!\"他抽出佩剑,剑身通体赤红,如同熔岩铸就,\"不过我用惯了魔剑,使诛魔剑法可能不太标准。\"
颜如玉冷哼一声:\"开始吧。\"
赤璃深吸一口气,剑尖轻点地面。起手式明明是标准的诛魔剑法,但随着招式展开,剑身上渐渐缠绕起暗红色的魔焰。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些魔焰竟然按照诛魔剑法的轨迹运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融合。
\"这...\"颜如玉脸色微变,\"不可能!\"
岑墨也看呆了。赤璃的剑招看似杂乱,实则暗藏玄机——他竟将魔道剑法与诛魔剑法融为一体,创造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剑路!这种天赋,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最后一式收剑时,赤璃突然一个踉跄。旁人或许以为这是招式的一部分,但岑墨立刻察觉到异常——赤璃的瞳孔微微扩散,指尖有细微的颤抖,这是焚心劫即将发作的前兆!
\"够了。\"岑墨一个闪身来到赤璃身边,扶住他的手臂,\"颜真君,赤璃魔君旧伤未愈,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颜如玉眯起眼睛,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旧伤?\"
\"东海平叛时留下的。\"岑墨面不改色地扯谎,\"帝君可以作证。\"
提到帝君,颜如玉不得不让步:\"...去吧。明日补上今日的练习。\"
离开演武场后,赤璃立刻软倒在岑墨肩上:\"...谢谢。\"
\"能走吗?\"岑墨低声问。
赤璃点点头,但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岑墨半扶半抱地带着他抄小路回听松苑,一路上避开人群。刚进院门,赤璃就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栽去——
岑墨及时接住他,却被带得一起摔在庭院里。赤璃的身体烫得吓人,魔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将周围的草叶都灼成了焦黑色。
\"坚持住...\"岑墨咬牙握住赤璃的手,将仙力缓缓渡入。两股力量再次交融,形成那种奇特的平衡。赤璃的颤抖渐渐平息,但脸色仍然苍白如纸。
\"每次发作...都会更严重...\"他虚弱地说,\"下次可能...撑不过去了...\"
\"不会的。\"岑墨不假思索地承诺,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承诺有何依据,\"我会找到办法。\"
赤璃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说话...真好听...\"话音未落,便昏了过去。
岑墨将他抱进屋内,轻轻放在床榻上。窗外,一只信使鸟悄无声息地落在枝头,冷眼注视着这一切。它爪子上绑着的纸条上,隐约可见\"魔尊亲启\"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