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匣子里的血水漫过脚踝时,林秋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在长出三寸金莲。地宫废墟中散落的青砖突然浮起,砖缝里钻出无数染血的缠足绫,这些浸透尸油的绸带如同活蛇般缠上他的脚踝。当最后一圈裹紧足弓时,他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脚尖不受控制地踮起,每步都在地面踩出带血的莲花印——印痕里浮出的不是墨香,而是混着经血的合卺酒气。
玉佩残片突然灼烧掌心。林秋扯下缠足绫的末端,发现每寸绸缎都绣着生辰八字,最末一行赫然是母亲未出阁时的闺名。绫罗断裂处涌出黑色脓血,血珠在半空凝成九枚血玉铃铛,铃舌竟是蜷缩的婴儿胎毛。阴风掠过废墟时,铃铛齐声摇响,声波震碎半堵残墙,露出墙后密室供奉的青铜裹脚凳——凳面凹陷的足印里,嵌着七颗泡发的眼球。
\"该裹小脚了......\"
幽怨女声从铃铛里渗出。林秋的脚骨突然酥麻,皮肉下钻出细密的银针,针脚顺着血管缝合成莲花纹路。当他踉跄着跌向裹脚凳时,凳脚突然伸出腐尸手臂,将他双足按进凹陷的足印。青铜表面浮起层青灰色黏膜,黏膜下数百只米粒大的尸蚕正在啃食他的脚趾甲,蚕身每蠕动一次,缠足绫就收紧三分。
密室穹顶裂开缝隙。月光混着尸油浇灌下来,在裹脚凳上凝成具半透明的女尸。她穿着前朝嫁衣,三寸金莲上缠着的正是林秋脚踝的绸带。当女尸弯腰为他系上绫罗结时,林秋看见她后颈插着把金剪刀——刀柄刻着的合卺杯图腾,与祠堂镜龛里那盏琉璃宫灯上的纹路完全重合。
玉佩突然嵌入裹脚凳。青铜表面浮现血色经络,将林秋的双足与女尸缠在一起。剧痛中,他的视线突然分裂:左眼看见十八位缠足少女被活埋进祠堂地基,右眼瞧见母亲深夜在绣楼焚烧染血的裹脚布。当两种景象在瞳孔中碰撞时,缠足绫突然暴长,勒着他的脚踝撞向密室东墙——砖石崩塌处,露出条堆满绣鞋的甬道,每只鞋尖都缀着颗风干的胎盘。
女尸突然尖啸。甬道内的绣鞋纷纷立起,鞋帮裂开锯齿状口器,朝着林秋喷吐混着骨渣的丝线。他抓起裹脚凳砸碎最近几只绣鞋,鞋腔内滚出的不是断指,而是蜷缩成团的青铜蜘蛛——蜘蛛腹部的血咒符文正与缠足绫产生共鸣,在他脚面织出张疼痛构成的星象图。
月光突然染上绿锈。林秋踩着满地丝线狂奔,发现甬道尽头是间废弃绣楼。推开吱呀作响的雕花门,十三具悬梁女尸正在半空摇晃,她们缠着裹脚绫的脚尖垂落血珠,在地面汇成\"聘\"字烙印的轮廓。当血珠溅上他衣摆时,女尸们突然睁眼,开裂的眼眶里钻出青铜合卺杯,杯口喷涌的尸水瞬间淹没脚背。
绣楼妆台铜镜突然炸裂。林秋从碎片中瞥见自己穿着凤冠霞帔,盖头下却是女尸的面容。镜框雕花的缠枝莲纹路突然活过来,藤蔓缠住他的脖颈,将人拽向悬梁处。千钧一发之际,怀中那截焦尾琴弦突然发烫,割断藤蔓的同时在梁柱刻下道镇魂符——符咒收尾处迸发的火星点燃缠足绫,火焰中传出九十三个女婴的啼哭。
燃烧的绸缎灰烬里浮现金粉。林秋接住飘落的金粉,发现每粒都是缩小的《缠足经》文字。当经文触及皮肤时,他的脚骨突然缩小三寸,足底浮现出地宫血池的路线图。绣楼地板轰然塌陷,将他抛入个巨大的蚕室——中央血池里浸泡着上千卷裹脚布,池边青铜缫车正在自动纺着人筋丝线。
血池突然沸腾。裹脚布如巨蟒般立起,布端裂开的缺口里伸出腐烂的玉手。林秋被缠住腰身拖向血池时,摸到藏在袖中的玛瑙珠残片——珠子遇血即溶,在池面凝成母亲模糊的残影。残影突然伸手插入自己胸腔,拽出根银针钉在缫车上,飞溅的魂血染红了所有人筋丝线。
缫车突然反转。缠足绫的编织方向倒转,血池中的裹脚布开始互相吞噬。林秋趁机攀上池边石柱,发现柱身刻满小脚女子分娩的浮雕——她们隆起的腹部表面,都烙着合卺杯形状的咒印。当他的血手按在某个咒印上时,整根石柱突然横倒,露出底部暗格里藏着的青铜脚箍——箍身镶嵌的九十九颗眼珠,正随着他的脉搏转动。
女尸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涌来。林秋将脚箍套上手腕,眼珠突然集体转向血池底部。他跃入沸腾的血水,在池底摸到具青铜棺椁——棺盖表面浇铸着十三双交叠的小脚,中央凹陷处正好能放入脚箍。当眼珠嵌入凹槽的瞬间,棺椁缝隙钻出无数红丝,将他的手腕与棺盖缝合成整体。
棺内传来指甲抓挠声。林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听见自己骨骼发出蚕食桑叶般的细响。棺盖掀开的刹那,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铺天盖地的白色蚕茧——每个茧衣都裹着具女婴干尸,脐带末端系着青铜铃铛。当铃铛齐声作响时,血池四壁突然浮现出缠足绫编织的星宿图,天璇位的丝线突然断裂,坠下具穿着他旧衣的草人。
草人胸口钉着七枚银针。林秋扯断丝线时,针孔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段诅咒——\"七世缠足,代代聘骨\"。血池底部突然裂开深渊,伸出缠满裹脚布的青铜巨手,攥着他与草人撞向穹顶。撞击的瞬间,他看见自己七岁时的记忆碎片:母亲深夜跪在祠堂,正将染血的缠足绫埋进尸神像的足底。
玉佩残片突然融化。银液渗入青铜巨手的缝隙,将林秋的掌纹拓印在裹脚布表面。当布匹浮现出完整的地宫结构图时,巨手突然痉挛,将他甩向深渊边缘。深渊底部传来织机轰鸣,数百具无脸女尸正在操作人骨织机,梭子上穿引的不是丝线,而是浸泡过尸油的脊髓。
\"该纳鞋底了......\"
织机女尸突然集体转头。她们从腹腔抽出肋骨制成的鞋楦,朝着林秋掷来。鞋楦在飞行途中燃起青火,火焰里浮现出林家历代主母缠足的画面。林秋翻滚着躲闪,后腰撞上某架织机,机杼突然刺入掌心,将他钉在正在编织的裹脚布上——布匹表面浮现的血咒,正是青铜匣中羊皮卷缺失的最后一段。
深渊突然向上翻卷。林秋随着织机坠入更深的黑暗,看见底部有口青铜染缸。缸内沸腾的染料不是朱砂,而是凝结成块的人血,血块表面浮着九十九双绣花鞋底。当他的影子掠过缸口时,鞋底突然立起,底部的针脚化作咒文爬上小腿,在皮肉上刺出完整的《血足经》。
染缸突然炸裂。林秋被气浪掀飞,撞进间摆满缠足模的密室。青玉雕成的足模内壁刻满产婆密咒,每个凹陷处都嵌着枚带血的乳牙。当他的断指触及某个足模时,密室里突然响起锁链声,十八具金莲女尸从壁龛中走出,她们脚踝系着的青铜铃铛,正与林秋腕上的脚箍共鸣震颤。
脚箍突然缩紧。女尸们的裹脚绫自动解开,化作红绳缠上林秋全身。当最后一圈勒住脖颈时,他摸到怀中焦尾琴弦,想起血色空间里琉璃宫灯的破解之法。琴弦割破掌心,血珠溅在最近的女尸面门——她突然发出母亲的声音,腐烂的双手插入自己眼眶,抠出两颗玛瑙珠砸向密室穹顶。
玛瑙珠碰撞处裂开星光。林秋看见北斗七星的位置垂落七条裹脚布,每条都系着具风干的巫祝尸骸。他拽住天权位的布匹荡向出口,布匹突然断裂,将他抛入个圆形祭坛——坛中央竖着青铜缠足架,架子上固定着具正在融化的尸蜡新娘,她的三寸金莲上缠着的正是地宫门环那对尸鸳鸯。
尸蜡新娘突然睁眼。她脚上的缠足绫自动脱落,将林秋捆上青铜架。当脚架开始旋转时,林秋看见四壁浮现出九百个缠足场景:有少女被按在春凳上裹脚,有孕妇将染血布条缝进女婴足底,有老妪用银针刺穿反抗者的脚骨......每个画面中的缠足绫都延伸出红丝,正将他足部的血肉与青铜架熔铸成整体。
祭坛地面裂开血池。池中升起具青铜足盆,盆内浸泡的脚骨突然拼合成星象图缺失的玉衡位。林秋的脚趾甲突然脱落,趾骨暴长三寸,在青铜架上刻出完整的破咒符文。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尸蜡新娘突然尖叫着炸开,蜡油中浮出母亲残缺的生魂——她正用牙齿撕咬某卷缠足绫,绫缎断裂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琉璃宫灯的光焰。
光焰灼烧所有裹脚布。林秋跌落青铜架时,祭坛开始崩塌。他抓住母亲生魂递来的半截银针,刺入自己足底的\"聘\"字烙印。剧痛中,所有血咒符文从皮肤表面剥落,在空中凝成具青铜绞足器——器身镶嵌的玛瑙珠突然爆裂,射出九百道血光击穿地宫各处的缠足图腾。
晨曦穿透裂缝时,林秋在废墟中找到双青玉雕的缠足模。模具内侧刻着的逃生路线,正指向祠堂遗址下的尸神心脏。当他将染血的银针插入模底锁孔时,玉模突然分解成无数光点,光尘在空中拼出母亲最后的微笑——那笑容里藏着半阙未念完的《放足咒》,咒语消散处,祠堂残存的合欢铃突然发出清越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