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那个怪物醒了一下,发现我太弱了,不屑于吃我,又自己睡回去了?”
他只能得出这个最符合自己人设的结论。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那块静静躺在地上的菱形水晶。
他心中一动,挣扎着爬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水晶捡起。
水晶入手温润,一股精纯的能量让他精神一振。
“这……应该就是师姐要的东西了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赶紧将水晶塞进储物袋。
然后,他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封印,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路,亡命奔逃。
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他不知道,就在他狼狈逃离的同时,青云宗,内门深处,一间常年冰封的静室中。
盘膝而坐的林清雪,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
她留在封印破绽处的那一缕剑意,感应到了。
她感应到,那被宗门历代祖师都束手无策,只能勉强维持的“剑魔”封印,在刚才,被一股她无法理解的力量,加固了。
“苏阳……”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迷茫。
他,到底是谁?
苏阳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片暗红色的琉璃地面。他不敢回头,哪怕一次。那截静静矗立的玉柄,在他此刻的感知中,比九幽之下的恶鬼还要可怖,仿佛随时会化作一只索命的眼瞳,在背后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双腿的肌肉早已酸软不堪,全凭着一股“再不跑就死定了”的原始本能,机械地向前迈动。他不敢走大路,专挑那些残剑堆积、乱石嶙峋的犄角旮旯钻。锋利的剑刃碎片划破了他的衣袍,割开了他的皮肤,他却浑然不觉,甚至觉得这些微小的刺痛,能让他那被恐惧麻痹的神经,稍稍清醒几分。
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阵夜风吹过,带动几柄残剑发出“呜呜”的轻响。苏阳一个激灵,当场趴在了一块巨石后面,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屏住呼吸,等了足足一炷香,确定那只是普通的风声,才敢颤颤巍巍地探出半个脑袋,继续他的逃亡之路。
一只夜枭从头顶飞过,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苏阳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那封印下的怪物追了出来,整个人“噗通”一声,直接栽进了一个满是淤泥和腐烂剑柄的泥坑里。他把自己埋在腥臭的泥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天空,直到那夜枭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月色中,他才敢狼狈地爬出来,活像一个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活尸。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进行着各种离奇的灾后重建式分析。
“那个怪物……为什么没弄死我?”他一边跑,一边哆哆嗦嗦地自问自答,“肯定是醒过来之后,发现我这个炼气九层的蝼蚁,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它可能打了个哈欠,觉得索然无味,然后就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这个念头让他稍微心安了一些。
“对,一定是这样。就像人不会特意去踩死一只路过的蚂蚁,除非那蚂蚁不长眼,非要往你脚底下钻。我运气好,我没钻,我只是在旁边看了一眼,就被吓晕了。它老人家肯定觉得我这种胆小鬼,吃了都影响它的万年修为。”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逻辑无懈可击,完美地符合了他“平平无奇,苟活于世”的人设。至于那场神魂破碎、意志交锋的噩梦,则被他自动归结为被高人气息震慑后产生的精神错乱和幻觉。
“神之垂怜?言灵?开什么玩笑,我这种废物,配得上这么高大上的词吗?肯定是吓出癔症了。”
他把一切的幸存,都归功于自己的“弱小”和“好运”,这让他那颗饱受惊吓的心,得到了一丝扭曲的慰藉。
天色终于在黎明时分,露出了一抹灰白。当苏阳看到青云宗外门那熟悉的,虽然破旧但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建筑轮廓时,他差点喜极而泣。他像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看到了故乡的炊烟,尽管这个“故乡”里,充满了各种想把他踩在脚底的同门。
他拖着一身的伤和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己的小院挪。清晨的薄雾中,已经有早起的弟子在院中吐纳修炼。几个眼尖的,立刻就发现了他这副尊容。
“那不是苏阳吗?他这是掉茅坑里了?”
“看他那样子,跟被妖兽追杀了三天三夜似的,衣服都成布条了。不会是做任务失败,被人打劫了吧?”
“就他?炼气九层去接什么任务?我看八成是晚上想偷看哪位师姐洗澡,结果被护院的阵法给电了。”
讥讽和嘲笑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苏阳的耳朵里。换做平时,他可能会觉得有些难堪,但现在,这些声音听在他耳中,却宛如天籁。
人间烟火气,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比起那个会随时把他神魂碾碎的鬼地方,这些言语上的小刀子,简直温柔得像情人的抚摸。
苏阳甚至懒得去反驳,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睡上三天三夜,什么都不去想。他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然而,一个身影却拦住了他的去路。是张三,那个之前在外门大比中,被他“意外”一拳轰下台的弟子。张三上下打量着苏阳,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鄙夷,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
“苏阳,你这是……去后山掏灵兽的粪便,结果掉粪坑里了?”张三的语气充满了嘲弄。
苏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绕开他就想走。他现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想静静。
“站住!”张三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入手处,尽是湿冷的泥浆,让他眉头一皱,但还是没松手,“你这家伙,最近邪门得很。说说,你这又是搞什么鬼?”
苏阳被他抓得一个踉跄,几天来积压的疲惫、恐惧和烦躁,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爆发的迹象。但他没有发怒,只是用一种极其疲惫,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师兄,我求你了,让我回去睡觉行不行?我快死了。”
他的声音沙哑,眼神空洞,那副样子,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那是一种精神和肉体都被彻底榨干后的虚无。
张三被他这个样子弄得一愣。他本想再讥讽几句,可看到苏阳那双毫无神采,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眼睛,不知为何,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他松开了手,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疯子”,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