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晴踏上山路的最后一级石阶时,夕阳正将天边染成血色。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青色的衣袖在山风中轻轻飘动。
一个月的外出历练让她对青云刹的一草一木都分外想念,尤其是父亲范青云亲手栽种的那片紫竹林。
\"师兄见到我带回来的'寒玉灵芝',定会高兴。\"她摸了摸背上的包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次下山为师兄寻药,历经艰险,总算不负所托。
然而当她转过山道最后一个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如遭雷击。
青云刹的山门——那两棵百年古松依然挺立,但中间悬挂的\"青云刹\"匾额已经断成两截,焦黑的边缘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范雨晴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山门。
\"爹!师父!师兄!\"她的呼喊在山谷间回荡,却无人应答。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
练武场的青石板碎裂成蛛网状,兵器架倒伏在地,几柄长剑断折,锈迹斑斑的血渍已经发黑。主殿的屋顶塌了一半,残垣断壁间隐约可见火烧过的痕迹。
一阵风吹过,带来腐朽与灰烬的气息。
范雨晴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这不可能……\"她的声音细如蚊蚋,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一个月前离开时,这里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云刹,爹范青云更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青云刹主。
她踉跄着爬起来,开始疯狂地在废墟中翻找。\"爹!你在哪里?回答我啊!\"她的指甲在瓦砾间折断,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偏殿、藏经阁、弟子居所……一处比一处惨烈。在一处墙角,她发现了大师兄的佩剑,剑身贯穿了一具骷髅的胸膛,而持剑者的遗骸则被三把刀同时刺穿。
\"不……不……\"范雨晴抱住那具骸骨,泪水滴在发黄的骨头上。这是从小教她剑法的大师兄,上月还笑着说等她回来要考校她剑术进步如何。
夜幕完全降临,一轮血月悬在天空。
范雨晴已经哭干了眼泪,只是机械地翻找着每一处可能藏有生还者的角落。当她来到后山的紫竹林时,终于崩溃了。
\"爹!\"她扑倒在紫竹林中央的空地上。这里本该是范青云每日晨练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一片焦土。她的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消失的父亲。
\"雨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范雨晴猛地回头,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竹林边缘。那人衣衫褴褛,左臂用布条草草包扎着,血迹已经干涸。
\"林大哥!\"范雨晴几乎是爬着扑向来人,\"发生了什么?我爹呢?其他师兄弟呢?\"
林承汉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悲痛。\"三天前,有人的人突袭山门。他们……他们用了毒,大部分弟子在睡梦中就……\"他的声音哽咽了,\"你爹带我们拼死抵抗,但对方人多势众,还有……还有内应。\"
\"内应?\"范雨晴抓住林承汉的衣襟,\"是谁?\"
林承汉摇摇头,\"不知道。当时太混乱了。你爹最后从密道逃走,说要去找你……我以为你已经……\"
\"我爹还活着?\"范雨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林承汉痛苦地闭上眼,\"我是后来一直在附近寻找幸存者,今天才看到你回来。雨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那些人可能还会回来搜查。\"
范雨晴猛地推开他,\"不!我要找到我爹!他一定还活着!\"她转身就要往废墟深处跑去。
林承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冷静点!青云刹已经没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放开我!\"范雨晴内力一震,竟将林承汉震退两步。她自己也愣住了——平时她的武功远不及林大哥。
林承汉惊讶地看着她,\"你的内力……什么时候……\"
范雨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股陌生的热流在经脉中奔涌。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是'寒玉灵芝'……我在回来的路上试吃了一片……\"
林承汉脸色大变,\"你吃了多少?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奇药,药性霸道无比!\"
\"只是一小片……\"范雨晴突然捂住胸口,一股剧痛袭来。她跪倒在地,浑身如被火烧。
林承汉急忙扶住她,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快服下'清心丹',能暂时压制药力。\"他捏开范雨晴的嘴,将药丸塞进去,\"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帮你运功调息,否则你会经脉尽断而亡!\"
范雨晴艰难地咽下药丸,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恍惚中,她似乎看到紫竹林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
\"爹……爹……\"她伸出手,随即陷入黑暗。
当范雨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山洞里。洞口的藤蔓被风吹动,透进零星的月光。林承汉坐在一旁的火堆边,正在烤着什么。
\"醒了?\"他头也不回地问,\"感觉如何?\"
范雨晴试着坐起来,全身酸痛但那股灼热感已经消退。\"好多了。\"她的声音嘶哑,\"我们这是在哪里?\"
\"瓯江上游的一个山洞,离青云刹有半日路程。\"林承汉递给她一块烤热的干粮,\"吃吧,你需要恢复体力。\"
范雨晴接过食物,却食不下咽。\"林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何突然攻打我们?我爹……真的还活着吗?\"
林承汉沉默良久,火光照亮他疲惫的脸。\"有些事情,你爹一直没告诉你。\"他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前一段时间,升仙门和万胜宗要娶你的事吗?他们两个门派一直耿耿于怀,后来他们也是两败俱伤。汤安死了,所以他们必将血洗青云刹。\"
\"所以这是……复仇?\"范雨晴握紧了拳头。
\"不仅如此。\"林承汉的眼神变得复杂,\"雨晴,你……你了解你爹吗?\"
范雨晴如遭雷击,\"什么?\"
\"上次,汤安遭遇的事,确实是你爹自己……我发现的。\"
范雨晴的世界仿佛在旋转。她突然想起来,爹不让她插手那件事;想起每次问起来,爹的那复杂的眼神;想起门派中偶尔的流言蜚语……
\"那他到底图什么?\"她的声音颤抖。
林承汉摇头,\"你爹从未提起。但……\"他犹豫了一下,\"有传言说,你可能是为了保护你和青云刹。\"
范雨晴猛地站起来,头晕目眩又跌坐回去。\"这样啊!\"
\"我也是猜的。\"林承汉苦笑,\"但想想为什么升仙门要等到现在才复仇?为什么偏偏在你不在家才动手?他们可能……是想活捉你。\"
范雨晴抱住双膝,浑身发抖。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家园、亲人,现在连那件事都可能是爹自己干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轻声问。
林承汉添了根柴火,\"我认识一个隐居在落霞峰的前辈,可以暂时投奔他。等你身体恢复,我们再从长计议。\"
范雨晴抬头,眼中的迷茫逐渐被坚定取代。\"不,我要找到我爹。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一定在某个地方等我。而且……\"她握紧拳头,\"无论我怎样,青云刹养育我十五年,此仇必报!\"
林承汉看着她,既欣慰又担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
\"林大哥!\"我爹最后对你说了什么?一定有线索。\"
林承汉犹豫片刻,\"可惜了那天我不在这,我是今天上午来的。\"
\"明天一早,我们去找我爹。\"她坚定地说。
林承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先休息吧,天亮前我守夜。\"
范雨晴躺下,却无法入梦乡。
山洞外,瓯江的流水声呜咽如泣,仿佛在诉说那个被鲜血染红的秘密。
那日青云刹一役,范青云重伤遁走,东方峻率十二黑奴血洗山门。
青云刹弟子死伤惨重,副刹主陈青阳战死,大师兄赵明诚为护同门,被黑奴自爆所伤,生死未卜。范青云拼死突围,最终力竭,倒在一片幽深的树林之中。
花无心自青灵山庄离开后,一路追寻血手盟的线索。
行至树林深处,忽闻血腥之气,拨开灌木,见一灰袍男子倚树而坐,面色惨白,胸口一道狰狞剑伤仍在渗血。
“范刹主?”花无心眉头一皱,认出此人正是青云刹之主。
范青云勉强睁眼,见是花无心,苦笑一声:“花谷主……想不到临死前,还能遇见故人。”
花无心未答,俯身探其脉搏,发觉他内息紊乱,显然中了东方峻的阴毒暗劲。
他二话不说,取出随身携带的“青灵续命丹”,喂范青云服下,随即运功助其疗伤。
“东方峻的‘蚀心劲’已侵入你心脉,我只能暂时压制,若要根除,需回青灵山庄。”花无心沉声道。
范青云摇头:“来不及了……他很快会追来……”
话音未落,林间忽起阴风,一道沧桑老的声音传来:
“范刹主,躲在这里,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花无心抬眼,见一白衣男子踏叶而来,正是东方峻!
“花无心?”东方峻微微讶异,“没想到你也在此。”
花无心缓缓起身,手按剑柄:“东方门主,青云刹已毁,何必赶尽杀绝?”
东方峻轻笑:“范青云不死,我心难安。至于你……若不想死,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花无心冷笑:“我若要走,就不会留下。”
“好!”东方峻折扇一合,眼中寒光乍现,“那便一起上路!”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折扇如刀,直取花无心咽喉!
花无心拔剑相迎,剑光如电,与东方峻战作一团。两人身影交错,剑气纵横,树叶纷飞,林中树木被余劲震断,轰然倒塌。
东方峻武功阴诡,折扇中暗藏银针,花无心虽剑法超绝,却一时难以占得上风。
“花谷主,你的剑法不错,可惜……还不够!”东方峻冷笑,突然变招,三道银芒自扇中射出,直取花无心双目!
花无心侧身避过,但东方峻已欺身而上,一掌拍向他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娇笑:
“东方门主,欺负一个年轻人,可不太光彩啊……”
一道粉色身影飘然而至,玉手轻挥,竟将东方峻的掌力化解于无形!
东方峻退后两步,眯眼望去:“五叶一枝花?”
来人一袭粉衣,容貌妩媚,指尖拈着一朵桃花,正是桃花教教主——五叶一枝花! 她笑吟吟道:“东方门主,多年不见,还是这般霸道。”
东方峻冷哼一声:“桃花教也要插手?” 五叶一枝花轻笑:“花谷主是我故友,范刹主嘛……我看他顺眼,今日这闲事,我管定了!”
东方峻目光阴沉:“既如此,那就一起死!”
话音未落,十二黑奴自林间现身,将三人团团围住……
古道上,树林里,十二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林间掠出。为首的黑奴面如铁铸,一双鹰目寒光摄人,腰间玄铁重剑未出鞘已透出森然杀气。
花无心白衣染血,手中长剑\"花家传家\"四字在阳光下泛着寒光,身侧五叶一枝花——和桃花教五名贴身女卫——各执奇门兵刃,五人阵势如梅开五瓣,暗藏生死门。
\"东方家十二黑奴,今日竟倾巢而出?\"花无心剑尖斜指地面,笑意不达眼底,\"看来元洪死后,有人坐不住了。\"
东方峻黑脸更沉,声如金铁交鸣:\"交出漕运密令,留你全尸。\"
话音未落,十二黑奴已如潮水般涌上。首三人使流星锤、链子枪、子母刀,刚踏入五叶阵三丈内,忽见地面落叶无风自旋—— \"桃花锁魂!\"五叶中紫衣女子一声清喝,五人身影骤分。银针如雨,专取人双目;铁蒺藜破空,封死退路;最险处却是花无心一剑\"夜雨挑灯\",剑光如虹,直刺使流星锤者咽喉。
血花迸溅!黑奴老三锤势未展便轰然倒地,喉间一点红痕。几乎同时,链子枪手被两柄弯刀绞断右臂,子母刀客则遭三枚透骨钉贯入膻中穴,当场气绝。
东方峻瞳孔骤缩。十二黑奴折损其三,竟是未过十招!
\"好一个'花式剑法'配'五叶杀阵'。\"他缓缓抽出重剑,剑身隐现血色纹路,\"可惜——\"
重剑劈空,竟带风雷之声!花无心横剑格挡,却被震退三步,虎口迸裂。五叶阵型顿乱,其中绿衣女卫闪避稍迟,被剑气扫中左肩,顿时血染罗衫。
\"血煞剑!\"花无心抹去唇边血迹,\"你竟投了血手盟?\"
东方峻狞笑不答,剑势更厉。正当重剑将斩向受伤女卫时,山庄内忽传清越琴音——
\"铮!\"
一根琴弦破窗而出,如银蛇缠住重剑。东方峻猛觉内力一滞,抬头只见回廊尽头,五叶一枝花怀抱焦尾琴,素手按弦,眸中冰霜凛冽:\"东方家主,恐怕今日你难以脱身,敢伤我桃花教的人,是欺我桃花教无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