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与此同时,一名被常胜策反的隐组织外围成员,在审讯中回忆起一桩旧事。
他曾远远见过李元庆与一位气度不凡、谈吐儒雅的先生秘密会面。
那先生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着一袭素色长袍,言谈间不经意提及一句:黄雀在后,螳螂可悲。
因其独特的气度与李元庆当时毕恭毕敬的态度,此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恰在此时,褚遂良一次讲学结束后,屏退了旁人,单独对李承乾道:“殿下,老臣观殿下之才,远迈建成太子、魏王李泰。”
“然《易》有云:亢龙有悔。”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望殿下慎之,戒之。”
言语之中,既有对太子惊世才华的由衷欣赏,亦有那份沉甸甸的告诫。
李承乾心头一震,郑重地向褚遂良躬身深施一礼:“少师金玉良言,承乾定当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所有的线索,如无形的蛛网,悄然收束。
最终,它们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与世无争模样的纪王李慎。
李承乾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即便不是那神秘的黄雀本尊,也绝对与黄雀组织有着千丝万缕、深不可测的关联!
而当初河间郡王李孝恭那桩看似证据确凿、铁板钉钉的通敌大案,恐怕从一开始,便是黄雀精心策划并抛出的一枚重磅烟雾弹!
其目的,就是为了搅浑长安这潭深水,甚至……是想借刀杀人,将祸水引向东宫!好毒的算计!
就在李承乾思绪翻涌之际,常胜再次从李元庆府邸查抄出的杂物堆中,有了惊人的新发现。
常胜在一堆即将送往造纸坊化浆的废旧书籍里,翻出了一本《论语》注疏。
书页泛黄,十足的旧物,瞧不出半点稀奇。
李承乾接过,指尖拂过书页,凭借他过目不忘的本事,立刻察觉到书页边缘,竟有些许极不起眼的针孔。
这些针孔的排列,绝非偶然,分明暗藏玄机。
“莫非……”李承乾心头一动,“是某种密写之法,又或藏匿密图的手段?”
当夜,东宫书房之内灯火彻夜通明。
李承乾当即命人取来苏玉儿平日捣鼓香露、胭脂所用的特殊药材。
他凭着脑中那些零碎却关键的“化学”知识,亲手调配特制显影药水。
苏玉儿在旁好奇张望,乖巧地递上各色物件,大眼睛里满是探究。
李承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药水均匀涂上《论语》注疏的书页。
须臾,异变陡生!
原本空无一物的书页夹层,竟缓缓浮现出细密如蚁的蝇头小楷!
苏玉儿惊喜地捂住小嘴,眸中异彩连连。
李承乾凑近细看,眉头却越锁越深。
显现的文字,并非机密情报,而是一串串日期、人名。
还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地名与物件。
例如:某年某月某日,兰陵坊玉佩。
又如:某年某月某日,曲江池画舫。
再如:某年某月某日,慈恩寺塔顶风铃响三声……
“这是一份联络名单,或者说,是行动记录。”
李承乾压低声音,语气沉凝。
“可若无对应密码本,这些东西便毫无意义。”
他断定,这份名单与那神秘的黄雀组织,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那关键的密码本,十有八九就在纪王李慎手中,或与他某件心爱之物有关。
李承乾正欲部署人手,渗透纪王府寻找密码本,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殿下!大事不好!宫中急讯——纪王殿下……纪王殿下深夜在府中遇刺,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李承乾霍然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
长安城,刚有平息迹象的暗流,刹那间再度汹涌!
纪王李慎深夜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不啻于巨石砸入湖心,长安城霎时波澜再起,人心浮动。
李世民闻讯,龙颜大怒,即刻敕令京兆府尹、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三司会审。
金吾卫则全城戒严,大索刺客。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声鹤唳,甲胄铿锵之声四起。
李承乾得报,立时策马赶赴纪王府。
王府门前,金吾卫已将其围得水泄不通,气氛肃杀至极。
他亮出储君身份,却被一名面生的金吾卫将领拦住。
那将领言辞尚算恭敬,态度却强硬无比:“太子殿下,陛下有旨,纪王殿下伤势沉重,需静养,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免得惊扰王爷。”
李承乾眉头微拧,倒也未曾硬闯。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王府大门片刻,随后转身返回东宫。
御辇之内,他闭目凝思。
遇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要深挖他与黄雀组织关联的节骨眼上遇刺?
若真是黄雀组织动手灭口,以他们一贯的狠辣,为何不一刀毙命,反倒留个重伤垂危的活口?
此事,疑点重重,太不合常理!
回到东宫,常胜已在殿内等候,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殿下,属下已遣人细查了纪王府外围。”
“刺客武艺高绝,来去无踪,现场只寻到此物。”
他摊开手掌,一枚形制奇特的暗器静置掌心。
那是一枚通体乌黑的梅花镖,镖身扁平,刃口锋利。
五瓣梅花雕工精细,却透着一股阴森寒气。
常胜补充道:“此镖形制古怪,非江湖门派所用,亦非军中制式。”
李承乾接过梅花镖,指尖轻捻冰冷的镖身。
他脑中电光一闪,蓦地想起《论语》注疏夹层中的密文。
其中两处地名,此刻在他脑中异常清晰:慈恩寺塔顶风铃响,兰陵坊玉佩。
莫非……这其中有何关联?
他当即对常胜下令:“速派人手,严密盯紧慈恩寺,尤其是塔顶周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另,命王玄暗查兰陵坊所有玉器铺,留意近期有无可疑大宗交易,或特别定制的玉器。”
未几,褚遂良奉李世民之命,来到东宫。
“太子殿下受惊了。”褚遂良神色如常,语气平淡。
“陛下既忧心纪王安危,也挂念殿下。特命老臣前来探望,并与殿下共商案情。”
李承乾面带忧虑与愤慨。
他与褚遂良虚与委蛇,一同探讨着刺客的来路与动机,言语间滴水不漏,未曾露出丝毫破绽。
褚遂良一番旁敲侧击,见实在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了褚遂良,苏玉儿从内殿缓缓转出,眉宇间带着一抹忧色。
“殿下,妾身方才从皇后娘娘处得知一事。”
“纪王妃在事发之后,虽然也是哭哭啼啼,但其神情举止之间,似乎……过于镇定了些。”
“而且,她第一时间便命人封锁了纪王的书房,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入,说是怕扰了王爷的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