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来路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所有退路。空气中弥漫着冰冷刺骨的潮气，混杂着铁锈与尘埃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痒。罗恩用力跺了跺脚，试图驱散一些寒意，靴底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显示脚下并非实地。
“看来我们没得选了，后面是门，前面…姑且叫前面吧，就是你说的‘深渊’？”莉娅的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的指尖萦绕着一圈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身前不到一米的范围，再往前，便是吞噬一切光明的绝对黑暗。
叶寒站在断崖边缘，莉娅的光芒堪堪照到他鞋尖前的半寸。他蹲下身，谨慎地拾起一块碎石，用力抛向前方。石子划过弧线，落入黑暗，时间在静谧中被拉长……
一、二、三……十！
“当啷——”
碎石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地从下方极深远处传来，带着久久不散的回音。
“果然很深。”叶寒站起身，眉宇紧锁，“但不是无底洞。下方很空旷。”
“问题是怎么下去。”阿杰用手电筒的光柱尝试向下切割黑暗，但强光犹如投入墨海，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些模糊嶙峋的石壁轮廓，仿佛一张巨兽微张的口齿。他从背包里摸索着，掏出一捆坚韧的绳索，“长度应该够，但下面的情况不明，固定点也不容易找。那石壁上滑不溜秋，全是湿冷的苔藓。”
几人凑在崖边商量对策，光芒交汇处形成一小团相对明亮的区域。罗恩眼尖，忽然指着侧下方喊道：“等等！看那里，大约下去七八米的地方，岩壁上是不是有个平台？不，像是一条……栈道的起点？”
莉娅立刻集中光芒探照过去。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一条人工开凿的窄道紧贴着垂直的石壁向下延伸，宽度仅容一人通过。栈道并非木质，而是由某种粗糙的黑石直接凿刻而成，表面布满风化的痕迹。栈道起始的地方，隐隐能看到一个更深的凹槽轮廓，似乎原本镶嵌着什么东西。
“有路！虽然看着有点悬。”阿杰精神一振，“我先下去探探，固定绳索。”他动作利索地将绳索一端牢固地系在崖边一块半嵌入地面的、不知名的巨大金属构件上，另一端则系在自己腰间，戴上头灯，开始小心地向下攀爬。
冰冷湿润的岩壁触手生寒，苔藓让落脚点变得异常滑溜。阿杰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悬在绳索上，脚尖试探性地踩向那狭窄栈道的边缘。栈道比想象中要坚固，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时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安全！栈道很结实！”阿杰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点回音。
随后是莉娅，她身姿轻盈地跟随而下。接着是罗恩。叶寒留在最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绳索的固定点，确认无误后，才顺着绳子，踏上了那条悬于黑暗深渊之上的古老栈道。
栈道狭窄、湿滑，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碎石滑落的细微声响，随后便是久久的回音。寒冷像活物一样钻进骨髓。他们如同一列谨慎的蚁队，无声地沿着冰冷的岩壁蜿蜒下行，紧紧贴附着唯一的生命线。
随着深入，莉娅手中的光芒和头灯光束交织着，照亮四周。石壁上不再是光秃秃的岩石，开始出现雕刻。那些雕刻线条古朴粗犷，描绘着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存在在星辰间穿行，与庞大的飞行器撞击，还有无数渺小的人形在跪拜某种……类似巨大晶簇的物体。
“这些画…”莉娅低声说，光晕拂过一幅被侵蚀严重的浮雕，上面刻着数颗巨大无比的、结构复杂的晶石悬浮在一个六边形熔炉状建筑的上方，“和我们在外面找到的小晶石很像，但放大了无数倍。它们似乎在……被制作？或者说被某种仪式唤醒？”
“看那熔炉的边缘！”罗恩的声音带着惊疑。他所指的熔炉外壁一侧，清晰地刻着一队人形正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投入炉口之中，炉口内光焰扭曲，像是在吸收着什么。而另一侧，有璀璨的光芒从炉顶喷薄而出，凝聚成晶石的雏形。“他们在…献祭？”罗恩的声音干涩。
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爬升。这古老遗迹的真相，比他们之前想象的更加沉重，也更加令人不安。那小小晶核所蕴含的危险，在此刻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
沉默压抑地持续着，只有脚下碎石滑落的窸窣声提醒着他们正身处险境。栈道并非一路垂直，中间有几处转折平台，他们得以短暂喘息，但也看到了更多诡异乃至恐怖的壁雕：庞大生物的沉睡、人类形象的扭曲与溶解、晶石爆发光芒摧毁一切……
下降了不知多久，下方的黑暗中开始呈现出些许变化。不再是完全无法穿透的浓黑，而是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极其稀薄的红光。深渊底部似乎有什么在自行发光。
“快到了！小心点！”阿杰回头提醒。栈道在此处变得更加陡峭狭窄，几乎是垂直向下。
走在莉娅身后、叶寒前方的罗恩，一手扶着冰冷的岩壁，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小心。就在他低头寻找下一个安全的落脚点时，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那石板猛地向下一滑！
“啊——！”罗恩惊叫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外歪倒！
栈道狭窄，毫无闪避空间。千钧一发之际，紧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叶寒反应快到极致，厉喝一声：“抓住！”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一只手狠狠探出，死死抓住了罗恩向后甩开的手臂。巨大的冲力让叶寒也踉跄了一下，半个身体几乎被带出栈道边缘！他另一只手闪电般屈指一弹，一道无形的气劲精准击在栈道边缘的一块岩石上，轰出一个浅坑，他才借力稳住了身体重心。
下方，紧随其后的队伍伙伴惊呼出声。
“罗恩！”莉娅吓得花容失色，毫不犹豫地松开扶着岩壁的手，身体前倾，双手在虚空中急速划过复杂的轨迹。就在罗恩被叶寒抓住但两人重心都岌岌可危之时，数根散发着荧荧绿光的坚韧藤蔓凭空生长而出，如同灵蛇般卷住罗恩的腰身和叶寒的脚踝，硬生生将他们往回拉扯！
几乎是同一瞬间，被罗恩踩落的石板轰然坠落深渊，撞击在下方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激起一片烟尘。
两人被拉回栈道狭窄的平台，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罗恩脸色惨白，对叶寒和莉娅连声道谢。叶寒摆摆手，示意无妨，但眼神凝重地看着莉娅刚施展完青藤术的手指。
“别在这里多停留，下面快到了。”阿杰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催促从下方传来，“这里太邪门了。”
短暂休息后，他们更加小心翼翼地向下。栈道终于到了尽头，下方不远处就是坚实的谷底地面，弥漫着淡淡的红色光晕。
当他们陆续踏上谷底相对平坦的碎石地面时，都不禁松了口气。深渊的底部比想象中要宽敞许多，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裂谷。红色的光源来自四周镶嵌在石壁上的巨大、不规则红色晶柱，这些晶柱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慢流淌，散发出微弱而诡异的光亮，将整个底部空间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看看这个！”负责警戒四周的叶寒忽然指向平台一侧的岩壁。紧挨着栈道尽头下方的岩壁底部，并非是天然岩石，而是一个半嵌入壁内的、结构复杂的半球形装置。那装置由暗沉的金属打造，布满了复杂而磨损的纹路，中心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六边形的凹槽，大小和他们手中的核心晶石几乎吻合，只是大了一圈！凹槽周围伸展出许多金属导管，有的直接连接着下方的红色晶柱。整个装置散发出极度古老和危险的气息。
“就是它！放置晶石的核心位置！”莉娅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手中的小晶石似乎感应到什么，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明显增强，光芒也愈发不稳定。“书上和壁画上的描述都对得上！这装置…似乎是这座遗迹能量系统的源头之一，也是那些‘献祭’最终能量的汇聚点？”
就在莉娅观察装置，准备掏出那块小晶石进一步比对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原本静静站在她身后，也正全神贯注观察着那神秘装置的老学者陈博士，因为过度投入而没有注意脚下。他一脚踩在一块被先前落石砸碎的、半埋在碎石下的金属管线上！那管线早已腐朽脆弱，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脚下猛地一陷！
突如其来的失衡让老学者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挥舞！
而他挥舞的手掌，好巧不巧，正猛地拍在了莉娅握着晶石的右手手腕上！
“呃啊——”莉娅吃痛，手腕剧震。
那颗散发着不安定光芒的幽蓝色小晶石，在她手指下意识的松动间，竟然脱手飞出！
它划过一道极短的弧线，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落入了那巨大装置中央——那个六边形的巨大凹槽之中！
嗡——！
难以形容的低沉嗡鸣瞬间以装置为中心炸开！空气如同凝固的胶质般剧烈震颤！紧接着，整个半球形装置表面的古老纹路骤然亮起刺目欲盲的蓝色电弧！那些金属导管如同突然活过来的蛇，迸射出狂暴的电火花！装置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其内部的某些精密构件剧烈震动着，发出高频刺耳的尖啸！凹槽内的幽蓝色小晶石瞬间光芒大盛，其内部狂暴的能量被整个装置猛地抽取、放大！
这可怕的变化仅仅是一个开始！
呜——呜呜呜——
整座地下空间猛然间发出了低沉、痛苦，如同亿万根锈蚀金属摩擦般的共鸣！他们脚下的大地剧烈颤抖起来！谷底细碎的岩石像沸腾般跳动！镶嵌在四周岩壁上那些原本散发着黯淡红光的巨大晶柱，内部如同血液般的物质骤然加速流转，亮度激增！红得如同熔岩！
最恐怖的是，这些红色晶柱散发出的红光像是被装置引导的蓝光所激怒、所挑衅，猛地膨胀起来！猩红、狂暴、不稳定的能量光晕疯狂扩散！红色光晕与装置核心扩散出的暴戾蓝光剧烈碰撞、挤压、绞缠！
嗤——啦！
红与蓝的能量在无形的空气中剧烈摩擦，爆发出刺目的紫白色电浆！恐怖的立场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轰然席卷开来！
“不好！能量失控了！”
“走！快走！”
“晶石共鸣失控了！能量对冲！”
叶寒的警告、阿杰的呼喊、莉娅的惊呼几乎同时炸响！
深渊之底的红蓝光芒在此刻被彻底点燃，狂乱地撕扯着空间的稳定，死亡的阴影在红与蓝的狂暴交织中瞬间降临！几乎在能量风暴暴起的同时，刺耳的、如同断裂金属摩擦声般的“咔啦啦”巨响从上方传来，似乎有沉重的结构物正在坍塌！
在这毁灭性的光爆和令人牙酸的崩裂声猛然笼罩整个深渊底部的刹那，叶寒眼中寒光一闪，指向血红色晶柱丛斜后方的一处阴影——一条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通道口，正被红蓝交错的狂暴光芒勾勒出来！那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生机！
“快！进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