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石宇峰早已麻木的神经。每一次暗流的拉扯，都让肺部仅剩的那点稀薄空气被榨取得更干净。浑浊的黑暗包裹着他下沉的身躯，沉重如同铅灌的棺椁。怀里那件裂痕狰狞的三足青铜爵紧贴着胸口，每一次撞击都让脆弱的胸骨发出濒死的呻吟。
没有窒息濒死的剧烈痉挛，没有垂死挣扎的搅动。只有一种万念俱灰的冰冷。江水裹挟着腐烂的植物碎屑和泥沙，冲过他半张着的口鼻，灌进空荡的胸腔。
浑浊的水流卷过他那双空洞泡发的眼珠时，一丝极其细微、不同于任何生物或机械造物的冰冷异感，如同烧红的针尖，毫无征兆地刺穿了他那被阿尔兹海默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意识迷雾最底层！
那不是水流！
像亿万只冰冷纤细的机械蚂蚁！带着一种纯粹的能量驱动而非生物本能的绝对目标性！正从四面八方、无所不在地通过他全身的毛孔、被水浸泡胀大的皮肤、甚至是口鼻渗入的浑浊水流，朝着他的体内——更准确地说，是朝着被他枯手死死箍在胸骨上的那尊青铜爵裂痕深处——疯狂涌入！冰冷、精确、带着某种近乎虔诚奉献般的蜂拥！
嗡……
一丝极其微弱的、穿透水流传导的嗡鸣声，仿佛来自青铜爵裂痕的最深处。不再是沉睡的凶器，而像是亿万个纳米单元在接收到某种终极指令后瞬间激活的集体低啸！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如同液态金属泵入枯萎血管般的强大束缚力！
石宇峰感到自己即将彻底溃散、沉入江底污泥的意识核心，像被无数细密的、冰冷的合金丝线猛地捆缚住！硬生生提住！强行粘合在濒临熄灭的边缘！他浑浊僵死的眼球在深水压力下，微微颤动了一下。身体却依旧像一具冰冷的遗骸，沉浮在无尽的浑浊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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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网巢穴”核心主机区。
那扇被无形巨力扭曲成麻花并部分沙化的特种合金门残骸，沉重地斜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中央，无声地述说着刚才那超越物理常识的致命一击。空气中弥漫着微尘悬浮的淡淡铁腥气和能量过载后特有的微弱臭氧焦糊味。
主控巨屏前，白夜兜帽下的侧脸被幽绿的数据瀑布光影切割得阴晴不定。他敲下最后一个按键，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悬停片刻，如同完成了一场盛大的祭祀。当那个“权限认证解除”的合成女声冰冷响起时，白夜竟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震撼到足以改写物理教材的一幕——扭曲钢铁的无声沙化。他微微偏过头，兜帽下露出的下巴线条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短暂的、难以形容的放松弧度，一瞬即逝。
然而，这份“轻松”连一秒都没有持续。
嗤啦——！！！
主控高台斜对面角落里，一排高耸入顶、承担着内部紧急防御系统供能接口的黑色矩阵机柜，厚重的前面板毫无征兆地突然向内凹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凶狠捣穿！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音！
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引力操控，三道扭曲如同人体脊柱骨节的、直径超过三十厘米的银黑色高压冷却液输送管被硬生生从破损的机柜深处拖拽而出！三股冰冷刺骨、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液体高压破开管壁，如同被激怒的冰蓝色巨蟒，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猛地朝着白夜所站的主控高台喷射过去！
高压液体的嘶啸破空！死亡冰蓝瞬间席卷！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嗡！！！
白夜身后的空气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尖锐、更高亢的嘶鸣！
那道通体暗青、以青铜爵为核心的能量凝聚体再次显现！裂痕深处幽蓝的光芒瞬间爆发！没有凝聚成实体护盾，而是如同张开了一张由亿万点游动蓝光组成的、半透明的、极其巨大的涡旋状虚化力场网络！
高压喷射而来的三股刺骨冰蓝液流刚射入这张力场网络的边缘！
液流如同撞击在无数旋转飞快的刀片上！瞬间被分解成亿万颗高速旋转、破碎的细小液珠！冰蓝的荧光在幽蓝的能量网络中被切割、扭曲、折射！形成一片短暂而妖异的巨大冰蓝漩涡！细碎液珠如同被亿万离心力同时拉扯，疯狂地在能量涡旋内被撕碎、蒸腾、消散！
没有一滴能够真正穿透这层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屏障！冰蓝色荧光在能量涡旋中如同被投入火炉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消融殆尽，只留下大片蔓延升腾、滋滋作响的白色雾状冷气！那股足以瞬间将钢铁冻裂的超低温被力场强行分散在巨大的涡旋空间内，蒸腾着灼热的臭氧白烟！
但！
就在三股冰蓝液流被彻底分解蒸腾的刹那！
那道如同石宇峰父亲形貌的冰蓝光影，在半空中维持着虚点沙化金属的手势姿态。在冰蓝液流被分解、巨大冷热能量交织蒸腾的白雾短暂遮蔽了它部分躯体的瞬间！
在白雾弥漫的缝隙中！楚河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幽灵鬼魅般悍然突入！他身上多处枪伤爆裂的衣衫浸透鲜血，左脸那道深可见骨的焦黑豁口皮肉外翻，整张脸半面染血如同恶鬼！但他眼神里燃烧的只有暴烈到极致的杀意！没有痛苦！
他竟不知何时潜入了那片弥漫着冰蓝冷雾的区域！在光影虚体被遮挡的万分之一秒空隙！
突进！爆发！
楚河整个人如同绷断的铁弦！身体紧贴着地面，速度快到了留下视觉残像！手中那柄漆黑如墨、曾属于他少年成名棋局的、冰冷淬毒的围棋状短匕，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在弥漫的冷雾中无声无息地划过一道漆黑致命的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向能量力场后方——主控台前白夜的右侧颈动脉！
匕首尖端在离白夜皮肤不足两寸的空气中，被一面骤然闪现、厚不过一毫米、冰冷刺目的幽蓝三角能量光盾稳稳格挡！
铮——！！
刺耳的锐响瞬间撕裂空气！如同烧红的钢针刮过铁板！墨黑匕首尖端与薄如蝉翼的幽蓝光盾碰撞点爆开一蓬细碎冰蓝的电火花！
巨大的反震力量沿着匕身炸回楚河手臂！楚河闷哼一声，手腕剧颤，却死死握紧刀柄不退！被血和碎肉模糊的左眼眼球疯狂转动，试图寻找绕过这绝对防御的角度！他能感觉到那面能量光盾的来源——那个悬浮在空中的、石宇峰父亲的冰冷虚影！它甚至没有看楚河的方向，但防御却密不透风！
“废物！！”一声压抑到扭曲的咆哮在楚河背后炸响！
周绾绾！
她捂着脖颈那道被楚河匕首划开、还丝丝渗血的伤口，动作却迅捷如猎豹，从楚河身后猛地扑出！她并非攻击白夜，目标竟是那面暂时格挡住楚河致命一击的幽蓝三角光盾！她的双手掌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泛起一层透明的、高频震颤的涟漪光膜！十指张开带着决绝的疯狂，狠狠地按向那面幽蓝光盾！
嗡！！！
高频震波光膜与幽蓝能量光盾接触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能量风暴猛地炸开！
滋啦——！！！
刺耳的杂音如同烧毁的千万电路板同时在耳边炸响！两股性质完全不同的能量疯狂绞杀、湮灭、对冲！那面原本稳定的幽蓝三角光盾如同被投入熔岩的薄冰，表面骤然爆开无数龟裂的蓝色闪电裂痕！剧烈的能量对冲将周绾绾和楚河两人同时狠狠弹飞出去！周绾绾撞在身后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发出一声骨裂的闷响！楚河则踉跄后退，匕首脱手飞出，插在数米外的金属地板上！
与此同时！那个悬浮在空中、始终维持着点沙钢铁姿态的石宇峰父亲的能量虚影，也极其明显地剧烈波动、闪烁、淡化了一下！仿佛核心能量被刚才的强行干涉瞬间抽空了一部分！
白夜终于转过身！
兜帽阴影完全覆盖了他的脸，只有下巴的线条暴露在主机区惨白冰冷的灯光下，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甚至没有去看被弹飞吐血撞在机柜上的周绾绾，也没有看踉跄后退、失去武器、半边脸血肉模糊如同地狱修罗的楚河。他那被兜帽笼罩的面容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个角度，投向了楚河的方向。
一个没有丝毫波澜、却又字字清晰穿透能量对冲余波的冰冷声音响起，如同审判：
“楚河。雷豹那27枪的交易筹码，当年沉舟家族许诺给石宇峰的……就是‘黄昏法庭’的这张门票，对吗？”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这血腥密室中所有伪装的表象！
楚河如遭雷击！踉跄后退的身体骤然僵住！血糊的左眼瞳孔在剧痛和巨大的冲击下骤然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点！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汹涌的暴怒！
他知道！他全知道！白夜全都知道！！他刚才启动的“归墟”，就是在为这个早已既定的结局，敲响最后的丧钟！
白夜那平淡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个字都像冰锥凿进冻土：
“用雷豹的死，给青铜帝国铺就了第一条通往地下王座的阶梯……你用兄弟的尸骸，换取了那张让石宇峰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船票……现在，这张船票，成了押送他自己进入‘归墟’的最后一份祭品。”
楚河死死咬住牙关，咬肌在血污下绷紧，嘴角渗出血丝，不知是伤口崩裂还是牙根被咬破。他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越过白夜兜帽的阴影，死死盯住主控巨屏上无声流淌的绿色代码瀑布。屏幕上正快速闪过一个个被标红的、正在被暴力解压、剥离内部结构、抽吸并重新定向流动的核心数据流符号！
其中一条最粗壮、最刺眼的血红数据流的来源标识，异常清晰地闪动着：
【黄昏法庭·内部契约链 - 密钥节点：雷豹】
雷豹！
这个名字像一个烧红的烙印狠狠烫在楚河的神经上！他看到了！那不是交易凭证！那是……一份深埋在青铜帝国数据库底层最深处、被层层加密保护、只有他和石宇峰两人知晓的终极交易契约原件扫描数据帧！！它正被白夜启动的“归墟”程序暴力挖出！以原始形态被解包、推送！
他当年亲手设计，亲手加密，亲手存放在这里！
它本不该以这种赤裸裸的形式出现在这里的！它怎么会……白夜怎么能？！
楚河脑中一片轰鸣！所有关于白夜主动被捕的疑惑瞬间被这冰冷刺骨的证据彻底贯穿！他刚才在通道里的那种宁静……是伪装！他是故意被捕！目的就是让警方强行冲击外层防线，引发整个青铜基地内部防御系统的连锁崩溃，为内部深藏的“归墟”指令突破终极数据屏障制造不可逆的物理破坏缺口！！
他……楚河……石宇峰……所有人！都在白夜这场深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棋盘之上！都在那“归墟”的吞噬名单里！
“想……让全世界……看到？”楚河从被咬碎的牙关里，挤出血淋淋的几个字，目光如同熔化的金属看向白夜那兜帽下无法辨认的阴影，“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休想！！”
楚河的左手腕猛地抬起！那枚一直流淌着暗红血色的、代表着“罪孽刻度”的沉重青铜手环，随着他手腕的动作瞬间爆发！不是红光！而是一圈极其浓郁刺目的黑气！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诅咒，骤然弥漫开来！
浓稠黑气翻涌的瞬间！那枚青铜手环仿佛承受着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环体表面那些盘绕的血色纹路瞬间烧红到炽白！像是下一秒就要崩碎！一股远超之前周绾绾干扰强度的、充满了绝望意志的、极其尖锐的精神辐射，如同无形的亿万根毒刺，猛地射向主控屏幕！
目标直指屏幕上那正在被抽取显现的雷豹契约原文数据流！
白夜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兜帽下的阴影如同凝固的深渊。
“嗡——！”
一声奇异的、难以形容的警报声骤然响彻整个主机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锐利哨音，更像是某种频率直刺灵魂深处的能量悲鸣！主控巨屏上那刺眼的血红数据流骤然剧烈扭曲！爆出大片的、带着黑色锁链图标的乱码洪流！仿佛有两只无形的、由数据构成的巨兽在那个节点疯狂撕咬对抗！
整个主机区的温度陡然飙升！所有的服务器机柜如同被点燃的马蜂窝，发出愤怒而恐怖的轰鸣！数不清的指示灯爆开刺目的红光！
“呲——嘣！”
楚河左腕那枚爆发的青铜环无法承受内部激烈的灵魂对抗冲击！如同被撑爆的气球！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脆响！厚沉的金属环体炸开一道深深的裂缝！无数黑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粉尘状物质从中爆裂喷出！将他整条手臂瞬间染黑！
楚河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左手如同被无形的电浆炮轰中，瞬间焦黑蜷曲！整个人被巨大的反噬力量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冰冷的墙壁上！墙壁上挂着的巨大网络拓扑线路图瞬间被他的身体砸破！
他滑落在地，蜷缩着，如同被抽掉了脊柱的垂死巨兽。口中不断涌出带着内脏碎末的浓黑血块，染黑了他焦黑的臂弯和身下的地板。那只被诅咒反噬灼伤的左臂，无力地耷拉着，皮肤碳化开裂，露出下方被烧焦变形的肌肉和惨白骨茬。爆裂的手环残留碎片深深嵌入了血肉模糊的手腕皮肤，如同一个耻辱与失败的印记。
能量风暴的余波缓缓平息，刺耳的悲鸣警报也骤然消失。主机区重回一种死寂般的宁静。只剩下服务器风扇低沉而不祥的呜咽，和楚河喉咙里压抑不住的、濒死的血沫翻滚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血腥、焦糊皮肉、和一种奇特的金属锈蚀气味。
被撞倒的庞大服务器阵列间，周绾绾艰难地撑起几乎折断的脊椎，剧痛让她无法控制地抽着冷气。她抬起的视线越过狼藉的地板，落在巨幅主控屏幕上。
屏幕上，那代表着雷豹契约原文的刺眼血红数据流……消失了。
那片区域只剩下被黑色乱码彻底吞噬过的、无法辨认的破碎数据残片。如同被无数无形虫豸啃食殆尽后的荒漠。只有屏幕中央位置，一个深紫色旋转的黑洞状图标无声地悬浮着，下方一行冰冷的白色楷体小字正缓慢地流动、放大、加深：
【归墟核心解锁进程：31%】
周绾绾冰蓝色的瞳孔因这行缓慢加深的小字而瞬间放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转头看向主控台前的白夜！
白夜依旧保持那个微微侧身的姿势，无声地站在冰冷的幽光之中。兜帽的阴影深不可测。
没有警告，没有倒数。
白夜那只带着破旧战术手套、骨节分明的手，在兜帽的阴影下缓缓抬起。那只手，以一种近乎慢动作播放的姿态，在楚河扭曲痛苦和极度仇恨的注视下，在周绾绾无法抑制的、带着血腥味的倒吸冷气声中——如同在弹奏一首命运终焉的乐章——稳稳地、毫无迟疑地……落下了主控台正面，某个深陷于金属凹槽内、覆盖着暗红安全挡板的、唯一呈圆环状的、猩红色的实体总控按钮。
冰冷的触感通过手套传达到指尖。
指腹感受着那圆环按钮底部细微的防滑纹路。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甚至没有任何呼吸的起伏变化。
按下去！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震鸣，猛地穿透所有人的耳膜！整个“深网巢穴”核心主机区的灯光，包括主控巨屏本身那流淌的幽绿代码瀑布光芒——瞬间熄灭！
绝对的、没有一丝光源的、如同墨汁般泼洒的黑暗！
这黑暗只持续了短暂的心跳一拍时间！
嗤——！！！
无数道比闪电更刺目、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深紫色光束，猛地从所有服务器机柜的散热孔洞、从地板格栅下方、从天花板的缝隙里、从冰冷的墙壁夹层内……如同亿万支脱困而出的地狱标枪，毫无预兆地疯狂爆发、激射而出！
这些紫色光柱并非无的放矢！每一道光束都精准无比地穿刺、连接着每一台服务器核心处理单元的物理接口！像无数冰冷的脐带，从四面八方刺入主机区庞大的数据母体！
刹那间！整个冰冷宏大的主机区被无数道冰冷的紫色光柱贯穿、照亮！光柱如同活物般微微震颤、流动！在绝对黑暗中构建出一片令人窒息、充满毁灭艺术感的、巨大冰冷的深紫色光之荆棘丛林！
被这冰冷紫光映亮的主控巨屏猛地闪亮！
深紫色，铺满了整个屏幕！一个庞大繁复到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由古老云纹与精密几何结构嵌套成的深紫色徽印缓缓旋转、凝实！如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印记！
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女声，在这座紫色光之荆棘森林中心响起，带着覆盖整个地下空间的回响：
“‘蚀月’协议——启动。”
“数据归墟——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