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感觉整个人被巨大的阴影吞没了。
不是实体的黑暗，而是“陈冬”崩溃坠落的庞然之躯投下的、带着粘稠腥风的死亡帷幕。那东西还没砸实，腥臭的风和雨点般坠落的腐蚀粘液已经劈头盖脸淋下来。他离得最近，眼看就要被那坨带着地狱回响的金属血肉活埋！
“操！”白夜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朝旁边水泥地的裂缝里一个狼狈的驴打滚！
滋啦——
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红胶质液体如同滚烫的沥青，擦着他的后脑勺和肩膀泼在地上，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肩膀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布料立刻焦黑卷曲，皮肤上火辣辣的一阵灼痛。但这点痛比起被活埋被腐蚀成渣，简直就是挠痒痒！
轰！！！！
沉闷如山的巨响！碎石、烟尘混合着浓烈的腥臭和金属烧灼的气味轰然炸开！整个隧道都在疯狂震颤！如同发生了局部地震！
白夜抱头蜷缩在水泥裂缝里，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呛得涕泪横流。等了仿佛一个世纪，爆炸般的冲击才稍稍平息。他小心翼翼地从弥漫的粉尘和恶臭蒸汽中抬起头。
“陈冬”那庞大的核心残骸几乎完全砸进了地面，镶嵌在崩碎的水泥块里，只剩下顶部一小部分扭曲的金属结构裸露在外面，还在不甘地抽搐，发出细微的金属呻吟和胶质沸腾的咕嘟声。大量的腥臭液体以它为中心四处蔓延，散发着浓重的腐败和死亡气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石宇峰刚才躺的地方！就在坠落的中心边缘！
心脏骤停！
但那地方……被一块崩飞的、足有半人高的厚重水泥块，恰好形成了一个歪斜的、狭窄的三角空间，勉强挡在了石宇峰身侧！老头子虽然被冲击波震得彻底不动弹了，像个真正的破布偶，但至少身体没直接被砸扁！只是又添了新伤，半边身体都泡在腐蚀性粘液里，衣服和皮肉都在滋滋作响地冒烟！
白夜心里刚松了半口气，目光扫过，却猛地看到了另一个惊悚的景象！
就在那块保护石宇峰的水泥块下方阴影里，几根如同苍白死蛇般的、末端带着细密倒刺和微型注射针管的不明“金属肢体”，正从核心废墟的缝隙里无声地、极其缓慢地蠕动出来，如同最恶毒的爬虫，沿着泥泞腐蚀的地面，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朝石宇峰浸泡在粘液里的脚踝处延伸！目标明确得令人发寒！
是“陈冬”的残存意识？！还是某种更恶毒的程序？！
“老东西！动！！”白夜急得嗓子眼冒血，想扑过去，但腰肋那道几乎把他劈开的伤口被剧烈牵扯，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根本来不及！
就在那几根冰冷的机械触手即将缠绕上石宇峰脚踝，倒刺和针管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
咔哒！嗡——！
一个极其轻微的启动声从白夜几乎被血汗浸透的后背传来！伴随着微弱的高频震动！白夜愣了一下，才猛地想起——是自己那件号称黑市最牛逼的定制版、可以硬抗三刀三枪的“碳蚰”内甲！内甲肋侧的内置格格里，那截被“陈冬”的腐蚀液泼溅后一直沉寂的“机械休眠蛹”！
那小玩意儿刚才被超低温冻过，又被腐蚀液泡过，电路抽风似激活了？！
嗡鸣声中，一道细微却极其凝聚的蓝色光束突然从白夜后腰衣服的破口处射出！目标根本不是触手！而是……石宇峰胸口那支几乎被腐蚀烂透、不知是死是活的电子烟？或者烟下面压着的那小块皮肤？！
光束只有牙签粗细，无声无息。击中石宇峰胸口那支破烂电子烟的刹那！
滋啦——！
一股极其微弱、混乱、但带着强烈特定生物电频率的脉冲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猛地从石宇峰的胸口那块古铜烙印位置爆发开来！这次的冲击不像之前对“陈冬”那样磅礴摧毁，更像是一种……被扰乱的、错误百出的身份识别信号？！
那几根即将得手的、源自核心废墟的苍白机械触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了“识别芯片”上！动作骤然僵硬、狂乱！它们不再缠绕石宇峰，反而像抽风了一样在原地疯狂地扭动、抽打！细密的倒刺互相刮擦撕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甚至有一条猛地把针管扎进了旁边另一条触手内部！注射器瞬间爆裂，里面残余的、不知成分的浑浊液体四处飞溅！腐蚀得那“同类”肢体滋滋冒烟！
暂时安全！
白夜看着这近乎自残的一幕，冷汗顺着发际线滑进脖子。妈的，自己身体里这个“蛹”发出的信号……跟老东西的烙印“不合拍”？误打误撞搞出了个bUG？！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拼命朝着石宇峰那边挪动！
但更大的麻烦，已经近在咫尺。
“噗通。”
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左侧响起。白夜眼角余光瞥见那个被神秘银针射中、瞬间像断电一样僵直倒地的“净火”队员，心直接沉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这他妈又是什么诡异能力？！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合金板破口处、那个刚刚踏进来的银发身影。
那身影像是从深海的冰冷黑暗中直接剪裁出来的碎片。过分精致的银色短发泛着非人的冷光，衬着一张下颌线条过于柔和、皮肤又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五官？在昏暗光影里模糊一片，但那双眼睛……像是两颗嵌在冰里的墨色水晶，空洞、无机质，却又带着一种能把人灵魂吸进去扫描的冰冷穿透力。他身上那套材质奇特的暗纹西装，仿佛由液态的夜色纺成，随着他迈步的动作微微流淌。
他手里把玩着那支银色的微型发射器，对脚下蔓延的腥臭、燃烧的废墟、横七竖八的伤者敌人，熟视无睹。
“时间到了。黄昏将至，法庭已就绪。”
“陆先生，林女士……以及，携带‘原始铜血’的样本体，石宇峰先生。”
“请随我移步。最高席——要见你们，也…见它（目光投向废墟）。”
那冰冷的、没有丝毫起伏的合成音响彻隧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净火”的队员们如同被激活的机器，瞬间调整阵型，枪口微微抬高，但谁也没有继续开枪。刚才同伴诡异的“叛变”和瞬间被制服，显然在他们心里蒙上了浓重的阴影。
林小满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冰霜般坚硬的面庞微微抽动了一下。她握着刚装载了陆沉舟记忆碎片的金属小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最终只剩下更深的戒备和决绝。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银发人，枪口虽然没有抬起，但全身肌肉紧绷如弓弦。
单膝跪在冰面上的陆沉舟，缓缓站了起来。右臂被撕裂烧焦的西装下，伤口狰狞，血还在滴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丝，深深看了一眼那即将崩塌的废墟里还在抽搐挣扎的“陈冬”，嘴角那抹浸透着嘲弄和疲倦的弧度又深了几分，眼神锐利如鹰隼，飞快地在废墟缝隙里某个闪烁微光的点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最高席？”陆沉舟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玩世不恭的疲惫，“真是荣幸。等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当面问候了？”他语气平静，但那字句间的森冷寒意，让隧道里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还在痛苦蜷缩的白夜和石宇峰，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难辨的阴冷算计。
银发人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其中蕴含的汹涌暗流。他只是微微侧身，抬起那只苍白得如同大理石雕刻般的手，优雅地指向身后那个被炸开的巨大合金板破口深处。
“请。”一个字，依旧毫无波澜。
林小满率先动了。她知道无法抗拒，抗争只会带来无谓的伤亡。她深深看了一眼白夜和石宇峰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咬了咬牙，迈步跟上银发人。动作依旧敏捷如豹，但步伐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
陆沉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仿佛认命，又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极静。他跟在林小满侧后方，目光低垂，掩藏住眼底所有的精光，步伐有些踉跄，却又透着一股异样的沉稳。
银发人如同引路的幽灵，无声前行，经过白夜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白夜能闻到一股极其冷淡、如同雪后松针又混杂了金属器械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像是在某个超高级无菌实验室里腌渍出来的冰冷标本味道！
就在银发人与白夜错身而过的瞬间，另一只手从侧后方伸来！动作快如闪电，无声无息！目标直指他的后颈！
白夜汗毛倒竖！是“净火”的人！妈的！趁火打劫！
那动作太快太隐蔽，白夜重伤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嗤！
一声极其轻微锐响。类似激光束切过空气，却又带着某种生物电的麻意。
一只包裹在黑色战术手套里的手，在距离白夜后颈皮肤不足一公分的地方骤然停顿！那个企图下手的“净火”队员身体猛地一颤，眼神瞬间呆滞，随即如同被抽了骨头的蛇，软软地向一旁滑倒——如同之前的同伴一样！
白夜僵硬地扭头，只见已经走到破口边缘的银发人头也不回，似乎只是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捏着银色发射器的两根手指。
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白夜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这鬼影一样的家伙，背后长眼睛？！操控人的手段……简直是诅咒！
隧道深处破口之外，并非想象中更广阔的空间。相反，那只是另一段更加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冰冷金属通道。通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穿着与银发人类似材质、款式更加简约如同保安制服的身影静立。他们带着覆盖整张脸、只有两道暗红色扫描光线构成的视窗的哑光面罩，如同冰冷的雕塑。手中端着造型怪异、枪管如同蜂窝、看不到扳机、只发出低沉嗡鸣的电磁脉冲武器（Emp）。枪口下方闪烁着暗绿色的能量指示灯，如同毒蛇饥饿的眼睛。
肃杀！机械化的森然！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铜墙铁壁！
通道尽头，不是门。
而是一面墙。
一面由无数六边形、每一块都厚达半米、材质似铜非铜、表面流淌着极淡暗金色光泽的巨大金属块严丝合缝拼接而成的墙！墙面中央，一个极其复杂的、如同扭曲甲骨文又融合了无数精密齿轮的浮雕符号正在缓慢旋转，散发着古老而冷酷的气息。符号最核心处，一点幽邃如同宇宙深渊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暗光静静悬浮——那就是这面墙壁唯一的“钥匙孔”？
银发人在距离墙壁十米处停步。他缓缓转身，空洞冰冷的墨色“水晶眼”看向身后几人。没有波澜，如同接收命令的机器。
“林女士，请上前。”合成音毫无预兆地点名。
林小满眼神锐利如刀。她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她别无选择。上前一步，站定。
银发人伸出了那只戴着白色皮质手套、如同艺术品的手，手心朝上。并非对准林小满本人，而是……隔着数米空气，遥遥对准了她左耳后侧那个极其微小的、刚才接入过陆沉舟记忆碎片的生物植入点！
嗡——！
无形的能量波动瞬间弥漫。林小满只觉得大脑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强烈如针扎般的刺痛！左耳后植入点附近的皮肤骤然灼热，仿佛有强力的吸力正在从那里硬生生抽取某种东西！不是血液，不是皮肉，而是一种……承载了意识的粒子流？！
无数被干扰、被读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无形巨手撕扯，强行剥离！她甚至能“看”到童年时在垃圾山上哑巴时期的自己，看到石宇峰少管所里带着狠劲的眼神，看到第一次亲手执行“净火”审判时的火焰光晕……这些片段不受控制地被抽取、复制！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这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三秒。
一枚如同缩小版六边形晶格、通体散发着稳定淡蓝光泽的能量晶片，凭空悬浮在银发人张开的手心上方半寸处。晶片内部，无数细微的光点如同活物般流转、聚集、排列组合。
林小满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冷汗。她咬紧牙关，盯着那枚晶片，眼神里的火焰几乎要烧穿空气。那是她的一部分！
银发人看也没看晶片，只是将掌心往旁边侧了侧。旁边一个面具守卫上前，从腰间的金属匣子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冰盒，打开。银发人翻腕，那枚淡蓝晶片如同羽毛落入盒子。盒子闭合，发出轻微磁扣锁定声。
“身份锁定。许可级别：b级观察者。准予进入。”银发人的合成音回荡。
不等林小满喘息，那冰冷的目光转向陆沉舟。“陆先生，轮到您了。”
陆沉舟面上毫无异色，甚至带着点“终于来了”的玩味。但他主动上前一步，极其配合地微微侧头，将右耳轮廓清晰地展示出来。他的太阳穴位置，皮肤下似乎埋着一个比林小满那个更复杂、米粒大小的微型凸起。
银发人如法炮制。无形吸力降临。但陆沉舟似乎早有准备，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他嘴角那抹惯有的、疲惫又带着戾气的弧度一直挂着，只是眼底那层深邃的冰似乎更厚了些。
三秒后。
一枚深紫色、内部光点排列更加复杂、如同微观星云旋涡般的晶片悬浮在了银发人掌心。
同样被存入冰冷的冰盒。
“身份锁定。许可级别：b级观察者。准予进入。”
冰盒被面具卫兵拿走，消失在黑暗里。
最后，那毫无生命质感的视线……缓缓转向了被白夜半扶半抱、瘫在地上几乎没了人形的石宇峰，和他胸前那暴露在破衣服下、带着诡异铜绿的古老烙印。
“携带‘原始铜血’的样本体。需进行‘归零状态’确认，及血脉烙印二次验证。”
冰冷的合成音，如同在宣读物品的操作流程。
银发人迈步，第一次主动靠近。包裹在特殊材质长靴里的脚踩过冰冷水泥地，踏过蔓延的暗红腐蚀液，发出轻微而稳定的嗒嗒声。
他停在了石宇峰身前，微微俯身。
那只苍白修长、戴着白手套的手，没有直接去碰触石宇峰胸口的烙印，而是手腕微抬，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一个极其微缩的、由无数细小蓝色光线构成的立体扫描矩阵凭空出现在石宇峰胸口上方。
光线网格如同活物般移动、聚焦，扫描着石宇峰的心跳、呼吸频率、大脑皮层活动、新陈代谢速率……甚至是体内残余“陈冬”毒液污染残留度？！
矩阵最核心，正对着那枚古老铜绿烙印的位置。蓝色扫描光线如同精密的手术刀，一点点勾勒着烙印的每一条纹路。纹路深嵌皮肉之下，部分蜿蜒甚至透骨而生，非后天灼烫！一种深沉、冰冷、带着亘古不变威压的气息，从被扫描的烙印中，极其微弱地弥漫开来！仿佛这沉睡的符号，正在被强行唤醒一部分核心的“身份应答”！
昏迷中，石宇峰的眉头似乎因扫描带来的某种深层刺痛而骤然锁紧！脸部的肌肉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一道深红发紫的血线猛地从嘴角溢出！
旁边的白夜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死死盯着那只悬在烙印上方的手和诡异的扫描光阵。扫描光阵持续了整整十秒！白夜觉得比自己被怪物追着跑十分钟还难熬！
扫描光阵消失的瞬间，银发人右手的手腕内侧突然弹开一个极其微小的暗格！里面滑出一个东西——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由某种暗绿色古玉（或者极其相似的材料）雕琢而成的、形态奇古的兽面纹袖珍手镯？或者说……镣铐模型？
这暗绿“玉镯”雕工极其繁复，表面布满玄奥的蚀刻纹路，暗沉的光泽仿佛承载着厚重的岁月。镯圈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如同活物脉搏般的绿色光芒在内部沿着纹路流动！一种极其阴冷、带着沉重束缚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银发人手腕一抖，那枚暗绿色“玉镯”如同一片被无形线拉扯的树叶，精准地朝着石宇峰暴露的胸口烙印位置……飘了过去！
它并非物理坠落！在距离烙印皮肤不足一厘米处时，它悬停了！
嗡…嗡嗡……
细微到极致的共鸣震颤！暗绿色的“玉镯”表面那仿佛脉动的绿色光流骤然加速！而石宇峰胸前那道铜绿烙印，则在皮肉深处发出极其微弱、但的确存在的回应微光！两种光芒，一绿一青，在几乎接触的咫尺之间相互呼应、流转！如同最古老神秘的契约正在被验证沟通！
一种无形的、沉重如山的枷锁感，瞬间压在了石宇峰身上！这感觉似乎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或血脉！甚至旁边的白夜都感到一阵心悸的压抑！
这玩意儿……是镣铐？！用来锁烙印血脉的？！
验证……或者说……枷锁植入，正在进行！